笑容，颇有些惊讶地看了自己一眼。好在那时他遣散了四周的宫人，并没有人听到他的孟浪之语。
然而不管他如何解释，穆槿窈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唐突失了兴致，她心事重重地下了高楼，并且在回宫之前叮嘱他，在南诏叫乳名是极为亲近之人才可有的举动，她如今已经及笈，以后在人前楚恪万万不可再称她皎皎。
楚恪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李大人胸有成竹地望着他，似乎早已认定这个交换筹码，燕帝绝对不会拒绝。
*
长乐宫。
云娘蹲在地上拨着一小盆炭火，其实已是暮春时节，她身上早就换成了单衣，但是穆蓁似乎依旧十分怕冷，入睡的时候总是要她燃起炭盆。
阿玉不在，云娘离开是便留了一小条窗缝。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唯有炭火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哔啵”之声。
穆蓁注视着炭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指，燃烧的木炭很快让她冰凉的手指重新温暖了起来，她记得这种木炭名为银松炭，由长在燕北高原的银松制成，燃起来不但不呛人，反而有淡淡的松木清香。
南诏虽处在崇山峻岭之中，却因为长年多雨的关系，柴火和炭火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每次雨季来临时，穆蓁便觉得十分难捱。
她太小，被衾又太旧，夜间翻来覆去怎么睡都觉得冷，窗纸也破了一大半，外头的暴雨和狂风像是不要命一样地往屋子里挤。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只能在第二天去找母亲，她太冷了，而雨季又太漫长，她想要一盆炭火。
母亲隔着窗子，听见她的恳求，便应允她去找南诏王。
可是那一夜她没有等到携着炭火归来的母亲，反而等到了别的王族孩子。
领头的是她的一个堂兄，足足比穆蓁高出来两个头，穿着风毛的皮衣，看起来又威武又暖和。
“听说你想要炭火？”那个男孩手里握着根马鞭，趾高气扬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南诏境内又决了一处河堤，我的兽舍都被淹了。”
穆蓁抿着嘴，看了眼站在他们后头的穆沣，然而穆沣低着头，不肯看她。
她没有试图分辩，她已经很小心了，如果不是必要，她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宫殿。
可是这些人还是不知疲倦地，试图把南诏境内发生的每一件倒霉事都扣到她的身上。
她想要离开回到自己的宫殿，可是那个男孩拦住她的去路。
他甩了一下马鞭，鞭子尖头勾住穆蓁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恶意，“你怎么不说话？不应该向我赔罪么？”
穆蓁垂下眼脸，并不去看他，满脸都是木然。
平日里，这些人见她没有反应，拿她辱骂取乐了一会便会觉得无趣自行散去。
她可以忍耐，她一直都很能忍耐的。
“你这种被天神厌弃的人，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大言不惭的想要炭火，哈哈……你母亲留下你这么个冤孽，这次可能真是要被你害死咯。”
穆蓁被他们推来搡去，耳畔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咒骂，她却敏锐地捕捉关于她母亲的那句话。
她的堂兄正骂得兴起，忽然觉得腰间传来一股牢牢的力道，抓着他不放。
他低下头，就看到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正抓着他的腰带。
——竟然是穆蓁！
他尖叫道，“放开手！你这个——你这个灾星，你怎么敢碰我。”
别的男孩子听见他的呵斥，也纷纷上来掰穆蓁的手，“放手！快放手！”
“再不放手我就不去让大祭司来罚你了！”
听见大祭司的名字，穆蓁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却执拗去抓着那个男孩，“母亲……”她费劲地开口，“我的母亲，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她自己不知死活要去的，你给我放手！”他急了眼，马鞭劈头盖脸地朝穆蓁身上砸来，“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迟早也会害死自己的母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穆蓁踉跄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松开。
那些男孩虽然喜欢欺凌她，却也十分忌惮她身上不祥的名头，现在被她这么抓了一下，领头的那个忙不迭就脱下了身上的昂贵的皮裘，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一样扔在地上。
雪白的风毛很快染上了地上的泥泞，变得污浊不堪，然而他却毫不在意，领着那群男孩飞快地跑开，他都急着要去圣泉，要用天神赐予的泉水来洗净在穆蓁这沾染着的晦气。
穆沣跟在他们身后跑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向穆蓁。
穆蓁站在原地，她的脸上还有青紫色的鞭痕，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耳畔如同诅咒一般，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迟早你也会害死自己的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