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薄帘,看到他慢慢转过身,一只手背在身后,掖着袍子走得很慢,绝非昔日少年郎君跃然的模样。
她静静凝目,他慢慢走,从桥这头走到那头,衣摆拂过无数花草,逐渐成为了天地尽处一个点。
香公公道:“似乎是鸿胪寺少卿司空大人。”
良久,车中人声颤颤,忽问:“他的腿,怎的?”
香公公漠然道:“司空大人两年前出了事,瘸了右腿。”
*
沈玉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得咸安殿。
花信为她解衣梳洗,竟全不记得,花信见她一个人发呆,心想约莫是累了,便也不打扰,刚准备放下东西退出去,却被沈玉宁抓住手。
“您吓了奴婢一跳!”
沈玉宁看着她:“花信,我问你一事。”
花信听她说完,愣了愣:“您说司空大人?是震国公世子司空大人吗?奴婢知道,司空大人从前常来宫里,听说圣上许了他自由出入宫禁,怎么,您今日碰到他了吗?”
沈玉宁目光发虚,像是回到那个场景:“他的腿,他的腿坏了。”
花信不明所以:“是,听说是两年前坏的,司空大人如今每七日都要进宫一趟,去太医署焚药医治呢。”
沈玉宁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就是说还能治?”
花信摇摇头:“奴婢不知。”
她倒了一杯茶递给沈玉宁:“奴婢知道司空大人,因为满宫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那般长相谁都会多看两眼,何况大人他脾气很好,从不端架子,可惜坏了腿,否则便是驸马都尉也……”
话音戛然,她自打了一嘴巴:“奴婢浑说的。”
沈玉宁想起惠宁提起那些传言,司空真在宫中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贵人。
皇帝的二十九女都出降了,如今留在宫里的除了自己,就是那个叫瑞儿的小姑娘。
那本紫钗记上的杰作,确实很像那小姑娘的手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花信看她怔愣模样,抿了抿嘴:“公主,您、您是不是认识司空大人?”
沈玉宁叹道:“两年前,他去过丹阳观修行。”
“难怪呢。”花信陷入回忆:“大人的腿就是那时候伤的吧,那段日子,皇后简直拿承天公主没办法。”
承天安平公主,沈瑞儿。
沈玉宁道:“他们很亲近?”
花信点点头:“大人对承天公主一向很好,阖宫里没有不知道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如果不是大人伤了腿,兴许早晚要尚公主的,如今是不能够了,皇后那儿……”
沈玉宁默然良久,慢慢地道:“伤了腿,未必就好不了。”
今日的沉稳青年,昨日的意气少年,蹀躞佩剑,骑白马踏京游,那样好的年岁断了一条腿,只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原来是这样的命数,这样的一笔债。
命数冥冥自有天定。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斩了他的姻缘。
是她之过。
香公公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外面传来:“公主累了,侍候公主午睡吧。”
沈玉宁醒来时,离睡着不过半刻。
花信听到声音,从外头进来,床帐的帘幕中探出一只手。
“我梦魇了,想招个太医看看。”
花信愣道:“您?”
沈玉宁坐起身,脸色犹白:“花信,其实我跟你认识不久,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
花信腼腆地笑了:“奴婢……觉着公主人好,姑姑教奴婢少说话多干活,可奴婢改不了这个毛病。”
沈玉宁跟着笑了笑:“你既然与我交心,我也得与你交心,这件事,我不得不做。”
花信:“公主……”
沈玉宁笃定道:“放心,不会连累你的。”
花信看着她,很想说奴婢不怕连累,不知为何却开不了口,她是她的奴才,她是她的主子,彼此早已密不可分了。
等她退出去,看到香公公执着尘拂站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花信吓了一跳。
她试探问道:“您都听到了?”
香公公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花信跑了一趟太医署。
平日有些小痛小病,她们这些小宫女自己也会过来,医官们脾气都很好,会细心帮她们看诊配药。
太医署的天井里,晾晒着不少草药,左手边一排药罐,小医官正拿着大蒲扇噗噗地摇,进门摆放着四五张桌子,放着笔墨纸砚等物,靠墙立大药柜,小抽屉里摆满了各色药材。
正好有个认识她的小医官从里头出来:“花信,你怎么过来了?身子不舒服?”
花信道:“不不不,是我家公主,魇着了,想请医正刘奎大人去咸安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