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
杜玉岚侧头一瞥,似是无意道:“身上倒没伤多少,唯有掌心那道伤口麻烦些,伤得深,愈合起来也慢,天愈发热了,若被汗浸了又会发炎。”
屏风后的身影微动,似是透过屏风看她,清冷的声音带了歉意,
“玉琢兄是为我打抱不平才受了伤,待我好利索了便去看他。”
杜玉岚眼睫低垂,掩去沉思。
当时郎中便说杜琢手上的伤像利器所致,虽说他一口咬定是打斗时擦在山石上,可她还是起了疑虑。
杜长明从侍郎府赔礼回来时,便说李茂身上的伤都痊愈了,而李茂不敌杜琢,为何这回杜琢受了更重的伤?
杜玉岚有意试探,可陆祈安到底谨慎得多,这般囫囵的答复让人捉摸不透。
她心下稍冷,这种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的说法是陆祈安的拿手好戏,上一世便是这样呆在杜长明身边套话,转身就把他们出卖了。
上一世她到死才醒悟,如今陆祈安的每句话她都忍不住仔细斟酌,可她不愿再同他纠缠。
她今日得把话说明。
她站在屏风边,轻声唤道:
“陆哥哥。”
少女轻柔的嗓音如春日萌发的芦苇,又软又挠人。
陆祈安柔声应道:“妹妹有何事?”
“包袱里的药哥哥记得按时服用,爹娘都是把哥哥当成自己孩子看的,杜琢视哥哥为亲兄弟,便是我——”杜玉岚一顿,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道:
“也早已把陆哥哥当作亲哥哥那样敬重。”
陆祈安温柔的眼眸倏地僵住。
杜玉岚知道他的心思,虽然现在无法彻底摆脱他,但若让他歇了那番心思,既保下她自己,也断了他与杜家实质性的联系。
至于如何让杜长明改观,她再从长计议。
陆祈安面色愈白,腹部的伤似又发作,一阵阵的痛感叫嚣着,但他拼命直起腰来,将下唇咬出了血才压住闷哼,全身都沁出冷汗。
杜玉岚从床边挑了块手帕,轻点他的额头。
那双桃花眼愈发红艳,又浸着水光,潋滟清绝,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千言万语尽化为强压的痛楚。
一滴泪珠盈出眼眶,被杜玉岚拂去。
她蹙着眉头,便见陆祈安微仰头颅,下唇被渗出的血珠染红,眼睛微眯,一脸乖顺地任她擦拭。
“陆哥哥绝顶聪明,怎会不知‘官商陌路’这个词?”
她俯身轻语,陆祈安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槐香,这么近的距离,若在话本里,那些痴男怨女必要说些温情软语,可眼前少女吐出的话,又轻又冷,一句句地把他推远。
“前些日子家里的染坊出了意外,赔了不少银两,还得罪了人,今后在京城里想必更是举步维艰,陆哥哥若是同我们走得过近,于仕途并无益处,家父便是好的例子,入京八年未升一级,在朝中从未接触权利的中心。”
她轻点陆祈安的嘴唇,温柔缱绻的动作让陆祈安凝眸看她,却看到了她眼中的冷意。
“陆哥哥是要做大官的人,如今未入官场我们以亲人相称,中榜后要与我们疏远些,以免让别人抓了错处。”
杜玉岚说完便起身,见陆祈安垂眸沉思,心下稍松。
情爱什么的,于陆祈安而言只是获得权势的工具,如今杜家可在背后助他一二,再进一步的关系于双方都不利。
她分析了利弊,陆祈安自会做出抉择。
这就是她今日来探望的目的。
杜玉岚嘱托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她昨日回了冷湘茹的帖子,今日出门主要是要同闺中密友好好聊聊。
浅粉的袅袅身影消失在门后,陆祈安瞬间冷了脸色。
他拂去青衫,单着里衣赤脚下床,步伐稍快,踩着字卷走到窗边,刚巧看到那抹身影走入了人群。
方才虚弱憔悴之色早已消失不见,眸色沉沉透着冷意。
小李推门而入,见他这般便知心情不好,沉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纸张。
“我嘱咐的都说了吗?”窗边之人沉声问道。
小李答道:“都按公子嘱咐的说了,只是杜姑娘并未说什么。”
他把纸张理顺了放在桌上,便看到了那个暗红的包裹,露着包草药的黄纸,随手拿起道:
“刚巧公子的药快喝完了,估摸着明后天就能喝姑娘送的了。”
他正要拿起药方细看,便听一道声音透着冷意。
“扔了。”
街上人头攒动,落在陆祈安眼中皆似无物,唯有那个浅粉纤细的身影吸引着他的视线,动静间尽是鲜活。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那个身影拐进了巷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才转过身。
桃花眼微眯,闪着讥讽。
“以亲妹妹的身份送来的汤药,我怎会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