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礼拜中,他始终坐在最前排的位置,由于那张照片酷拉皮卡给我看过太多次,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样貌。
那是一个清瘦的、面色土灰,颧骨高高凸起的年轻人。他戴着一副细金框的眼镜,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银灰色西服,胸前的扣子没有系上,就那样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充满褶皱的白色衬衫。他的头发像是褪了色的枯草,长度不算太长,但细软脆弱,仿佛伸手过去用力一拉一就能将它们直接扯断。
如果只看毕宿五的外形,你会觉得这个人像是长期被无法治愈的顽疾折磨着。然而,一旦你将目光转移到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上,你会惊讶于他眼中闪烁着的充满生机的光。他的目光纯净,清透,如同在月色中蓊郁生长的绿植。
礼拜结束后,我看到他去教堂后换了一身黑色的教士长袍,坐进了墙边的告解亭里。
人们陆陆续续地散了,一些人向我们友好地打招呼,欢迎我们加入这个教会。我和酷拉皮卡相视一眼,然后无声冲对方点了点头,开始分头行动。
绕过整齐的木质长凳,我来到告解亭前,掀开了虚掩着的紫色丝绒门帘。
“神父。”我说,“我想要忏悔。”
“请坐吧。”被遮挡在黑色幕帘后的毕宿五冲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坐上椅子,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与他双手轻轻交叠。
“你有何罪?”他问我。
“《圣经》中说,人生来便是罪。”
“嗯,所以我们这一生应多行善事,应虔诚信仰,祈祷主的宽恕。”他声音淡淡地说,规整的发音和温文尔雅的吐字,有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那杀人是罪吗?”
“是啊。”
“多大的罪?”
“不论理由为何,剥夺他人的生命,一定是错误的。”
“既然如此,那杀人了要如何才能获得宽恕?”
“上帝是慈悲的,他爱着世间每一个人的存在。所以悔罪吧,只要足够诚心,就一定会得神到宽恕的。上帝会宽恕每一个知道悔改的人所犯下的错误,正如同宽恕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继续说到,“神父也会犯错吗?”
“当然。人只要存在,就都会有犯错的时候。”
“那神父犯错和我们这些普通人犯错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的,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人人犯错都应悔改。”
“那……你说,收藏同胞残肢这种事,即使是神父做了,也算错吗?”我盯着面前那块黑色幕布,好像视线能穿透它看到后面人的表情。此刻坐在这里的人,伸出来与我相握那只手突然僵住了,指尖变得有些发凉。他下意识地想往回抽手,却被我抓住动弹不得。
“毕宿五,以星星命名,很美的名字。”我继续说。
我原以为这后面的人此刻应该已经满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可我没想到的是,他用另一只手拉开了阻隔我们的幕布,直接将自己暴露在了我的视野里。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卑不亢,目光正直又温和,没有闪躲地望向我。
“你是那红色眼睛的家人,对吗?”他问我,声音却带有着温柔的肯定,“你和其他来寻找这双眼眼睛的人不同,我不用它们做任何交易,因为我一直在等候你的到来。”
说着,他挣开了我的手,推开告解亭的侧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请跟我来吧。”替我掀开紫色绒布之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