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自习,二班不宁静。人人按着排名一个个去办公室找戴白交选科意向表。邓清仙是二班的第一名,理所当然第一个去。
她半只脚刚踏进办公室,就瞧见在问数学题目的邓琢钰。她此时没心思,只上下扫了一下邓琢钰,少年人一天一个样,快半个月没见了,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也变得更瘦了。
进入深秋,她见惯了他只穿一间校服短袖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长袖。蓝白色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好像又回到了晴空万里的夏天。
邓清仙见他问得认真,便没有同他打招呼。擦肩而过时,那人却恶劣的伸出一只手,险些碰到她的脸。随即手掌往后挪,轻轻拽了拽她的发尾。
邓清仙没有回头,余光瞥见的仍是众人熟知的大学霸勤勉问题的画面,这人理直气壮得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里显然不是玩闹的地方,邓清仙径直走向戴白,将选课意向表递给她。戴白结过直接放一边,笑容慈善地对她说:“想好啦?”
“嗯。”
“谢谢黄老师。”邓琢钰拿回自己的《试题调研》准备回教室。
谁料黄老师年轻,与学生打成一片:“还逗人小姑娘呢,理都不理你。”
邓琢钰笑了笑:“总会理的。”
邓清仙一直到听见邓琢钰的关门声,才微微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蛋:“戴老师,你别放一边不管,你先看看再说。”
戴白直觉不妙,打开折叠的纸条。志愿选科:理科(物化生)。
“你学理科?邓清仙,你别给我头脑不清醒。”戴白的火气蹭蹭蹭地跟着音量上来了,上班上得本就脑瓜子里一滩水,这下好,热胀冷缩直接把仅剩的理智压到了,“就你那物理,都偏到哪里去了,不说连你语文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就单说一门历史,你的破物理爱因斯坦看了都直摇头,连历史的一半都没有你就想学理科?”
邓清仙看着戴白,晶莹剔透的眸子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她,像初生的小鹿一样:“戴老师,您不要主观判断。我怎么不适合学理科了呢?我现在的成绩,划掉政史地也是可以进理小班的。”
“可你选文科你会是铁板钉钉的年级第一,而不是物理四十分堪堪混进理小班的吊车尾。”
邓清仙仰着脖子,脖子纤细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断了:“这至少说明我生物化学学得挺好的。”
“挺好的?”一直在一旁观战的一班的数学老师兼副班主任黄锐严吊儿郎当地说,“我只能说是理小班平均水平。真正填平你物理漏洞的是语文和英语。你想学理科,是因为邓琢钰吗?”
“不是。”邓清仙觉得脖子好酸,身子好重,“我和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邓清仙知晓两个好老师都需要时间接受:“老师,我再出去想想。”
戴白叹口气,语重心长:“邓清仙,人要显示一点。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要强求。”
她垂头丧气着,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顿时卸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会没有人懂我呢?为什么戴老师会不懂我呢?她自己不是说“不要选最容易”的那条路吗?学了全文,她的确会轻松很多。无论多繁琐的文字,她都拥有别人不具备的耐心和细心读完。
历史是那样有趣,书本上的每一张插图都吸引着她的视觉神经,每一段文字让她穿越时空,每一个句号让她看完别人的一身。
地理也好有意思,如果继续学地理,从今以后她走过的每一片土地,她会知道土壤的类型,会知道哪片田种哪种瓜果。吹拂她面孔的每一道风,她会知道风从哪里来。
可真理的滋味是那样的甜,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诚然,她学不懂物理。可是好可惜,她那样喜欢物理,有别于对政治的厌恶。那些长篇大论,她一个字也不感兴趣,不过是为了稳住排名才学的。所有人都认为她该学文科,因为她擅长。可是擅长一定代表喜欢吗?上帝向人类泼洒智慧的时候可不分人,可不会耐着性子去一个个地问你喜欢什么。
绝大多数人因为擅长而喜欢,为何她不可以因为喜欢而擅长呢?
邓清仙努力瞪大眼眶,不让眼泪掉下:人人都说如此就是对的吗?人生真的有捷径吗?人生的路不由自己选择,即使是一片坦荡,她会开心吗?
人人,好像还漏了一个重要的人。
邓清仙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稳住身子,调整好情绪,走到一班后门。她轻轻推开门,大家读书认真,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她悄悄走到邓琢钰的身后,小猫挠痒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