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招了招手,站在殿中的小太监又呈上一物。
崇仁帝已经坐回御座。
檀木盒子打开来,里头摆着厚厚的一沓子纸,最上面的那张印着一枚小小的掌印,红色的朱砂鲜艳似血,望上去触目惊心。
一张、两张、三张……
崇仁帝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他的脑海里全是画中那些眼睛,或者说眼睛的主人。
趁着无人之际,趁着夜色深深,她们匆匆在请愿书上压下自己的手印。
也有那等识得几个字的,好似幼儿握笔,写出来的名字歪歪扭扭,却透露着一股子认真。
清雅的墨香之中散开一阵胭脂味儿,再看名讳,便知是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
崇仁帝握紧这份请愿书,心中笃定它属于那名抓着门槛不松手的画中少女。
少女坐在窗前,一点一点地,把碎片拼凑起来。
是谁撕碎了她的请愿书?
又是谁帮她将希望送了出去?
再往下看,崇仁帝的笃定忽然开始动摇。
有曾经被揉成一团的,有来不及完整写下名讳的,有泪痕斑驳夹杂血痕的……
崇仁帝沉默不语。
单有画儿,感受不到拳拳之心,单有请愿书,体会不到身临其境,两者相加,才是杀不死的心!
“端阳帝姬来信,言辞之中对学生请愿一事赞赏有加,魏帝自来十分喜爱她,朕为家国计也该考虑一二。”
赵琰微微一笑:“父皇圣明。”
·
消息传到金陵时,温少辞正立在九里香的庭院里晨读。
陆宫梓迈着腿儿,扑到了他怀中。
温少辞喉头一紧,抬手搂住她的腰身,香香软软的触感比梦里好上千万倍,胳膊稍稍用力,更贴紧了几分。
陆宫梓没有注意到温少辞的小动作,兴奋地和他分享刚得知的消息。
凡将士孀妻,有子不可再嫁。
圣上重新下了旨意,同时在更改征兵令之外,颁布一条专门针对女子的法令。
夫亡守志,五十不改节者,旌表门闾,诏赐贞节牌坊。
顾山长不许学生继续深究的原因,温少辞彻底明白了。
朝廷已经做出让步,若不见好就收……
杨韵慌里慌张地冲进来:“宫里来人了,听说,听说还带了毒酒!”
温少辞下意识要逃,对上明媚的桃花眼,立时又不走了。
“圣上不负仁名。”陆宫梓坚定地说,“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你我。”
然而,温少辞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赵琰摆明了瞧不上他,再联想罗羡思临走之前得意的眼神,说不定,圣上果真顺水推舟,一杯毒酒送他上西天。
毒酒?
温少辞:“谁与你说酒里有毒?”
杨韵被他问住:“大家都这么说,你们打了皇家脸面,不是罚难道是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明知酒里有毒也要磕头谢赏。
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温少辞牵住陆宫梓的小手,心底一片清明。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书院大门被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宣旨的太监姗姗来迟。
温少辞跪地俯首。
尖细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才德兼备……赐字谨言……赏美酒十坛……
温少辞忍不住大翻白眼。
谁赐毒酒一下子赐十坛,对死人没必要这么大方!
以讹传讹不可信也。
“钦此——”太监念完之后,笑容满面,“陛下盼着温公子日后入朝效力,奴才预祝您前程似锦。”
温少辞向京城方向叩首:“谨言必不辜负陛下圣心。”
陆宫梓也被赐了字。
“谨言慎行,”温少辞有点闹不明白,“怎么你不是慎行?”
陆宫梓拿眼瞪他:“我五行缺水,仙游再合适不过。”
赵仙游。
温少辞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只觉除了赵临欢无人配得上“仙游”二字。
己时,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安阳郡王府。
齐渺渺乐不可支:“陛下不愧是陛下,比我爹取得有文采,慎行,齐慎行,哈哈,从今天开始,谁还敢唤我齐喵喵!”
“闭嘴!”安阳郡王跪在一旁提心吊胆,“赶快谢恩。”
“不着急,”黄公公压了压手,“咱家要先问问世子爷,何以勾结栖霞书院公然挑衅皇家?”
安阳郡王伏地大拜:“臣不敢,犬子——”
黄公公打断:“王爷莫慌,咱家只是好奇而已。”
“那群浑身酸气的书呆子?”齐渺渺满脸嫌弃,“小爷我才不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