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成,梁家犯了事儿,满门抄斩,你一介罪奴,不好好在教坊司呆着,跑出来求我作甚?”
刘员外嘴上冠冕堂皇,那双绿豆眼却止不住地往灰衣女子身上瞟。
岳筝心中有数,如今朝中摄政王韩宗昌权倾朝野,跋扈嚣张,见梁家女儿容色好,起了纳妾心思。可梁家也是官宦世家,梁韫两朝元老,老来得女,自然对宝贝女儿千娇万宠,又向来对韩家独揽大权不满,哪里肯依。
只不过弹劾折子还未递上去,抄家的旨意就先下到了梁府。
可怜梁韫年逾六十,不仅死后被曝尸,独女梁珍觅也被罚入教坊司为奴。
梁韫为官清廉,只可惜韩宗昌权势过剩,朝中无人抗衡,如今梁老爷子的尸骨还挂在城楼上,无人敢帮着收殓。
梁家女所求,不过一口薄棺,安葬父母。
岳筝推开窗,雪花片片,落在她长睫之上,她呼出一口冷气,呼哨一声儿,唤来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将一封书笺放入小筒内。
扭头见春儿一副懵懂样子,岳筝顿时心生爱怜,想着以后春儿跟了自己,以后这等事儿她碰见的也不会少,于是将梁家的事儿给她一一讲了。
春儿瞪大眼睛,震惊道:
“这等辛秘,二姑娘怎地晓得?”
中原女子并不参与政事,平素里只养在院里做做手工,话话家常,春儿常年居于府中,不晓得朝廷大事,见二姑娘对于京中朝廷秘事信手拈来,顿时对二姑娘又钦佩了几分。
对于自家小丫头崇拜的眼神,岳筝受用得紧。
今春,霍怀舟刚下狱那会儿,她和岳老爹风雨兼程,为了来京师跑死了两匹快马,可并不只是开个茶楼的。
平日里这些官员喜好听哪本话本,聊的什么,见过什么人,自然没人比她更清楚。
岳筝又露出那幅嬉笑面孔,没个正形儿地在榻上滚了两圈,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本姑娘可就是那吃人心肝的狐狸,这等小事儿自然瞒不过我。”
岳筝那鸽子放出去没多久,一位少年将军打马而来,同刘员外争执两句,兀自将梁珍觅扶上马儿带走了。
瞧着春儿看得双眼发直,似乎对那小将军钦慕不已,岳筝感慨春儿还是太傻,把玩着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盏,吓唬道:
“只可惜那英雄救美的小将军,就要下狱喽。”
见春儿不解,岳筝好心地解释道:
“梁家女想葬父,刘员外又觊觎梁家女貌美,想占便宜,若是两人攀扯不清,惹来了禁军,绘春茶楼的生意定然会受影响——那少的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岳筝说着,比划了一个要钱的手势,猫儿眼一转,颇为自得:
“我只能叫来那官妓的小姘头抢人喽,哪怕日后那位小将军被抄家下狱,那也是他得罪了韩宗昌,只当他自个儿倒霉,和绘春茶楼没什么关系了。”
春儿瞧着二姑娘,明明唇红齿白,笑容明媚,却总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恶寒,她心里害怕,不敢再放肆说笑,讷讷地跪坐一旁,可一想到梁珍觅和那小将军,眼圈不自觉红了。
岳筝见真给春儿弄哭了,心中好笑,连忙上前哄道:
“可莫听我胡诌,那小将军出身显赫,即便是韩宗昌也动不得的,刚刚是我诳你的,你还真的信了——你也知道我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儿,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可莫要再生气了。”
好容易将春儿哄好,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岳筝鸟儿似的轻巧翻身下楼,拍上那说书人的肩膀,声音清脆:
“岳老爹,这个月的茶位费,连着上个月买《风月恩仇》的十两银子,一共二十两八文。”
岳老爹正捋着胡子喝茶,闻言气得摔了茶盏,完全不见刚刚说书时的斯文样子:
“岳筝啊岳筝,你掉钱眼儿里了不成?好容易攀上了徐家,不去做你的富家小姐,偏来要我一个贫苦说书人的钱!”
岳筝叉腰,理直气壮:
“我不也是进了府才晓得?徐家看着家大业大,实际上那三瓜俩枣,还不若咱茶楼一个月赚的多,自然不够我使——你可别想着赖账,今儿城东头儿也开了茶楼,说的也是我的书,你若不给,我自然还有别的销路。”
岳老爹听着,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拿烟袋敲岳筝的脑袋,却见岳筝如一尾小鱼儿,一扭身从他身边游过去,岳老爹再回头时,兜里的小半袋子碎银,就已经到了岳筝手中。
岳老爹刚想发作,却见岳筝丢来一本册子,正是《异狐转》下月该讲到的部分。
他顿时喜笑颜开,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忙你的去吧,谁让整个京师只有你有这个能耐呢?”
岳筝颠了颠钱袋子,扮了个鬼脸,拍拍还呆站着的春儿,笑道:
“你在这喝会儿茶,我一会儿回来。”
春儿大惊,道:“二姑娘!您又要去哪儿?”
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