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旁桌面空空如也的茶壶。略显尴尬一笑。
“嘻嘻。得了。你这人,一身的酒气怪遭人嫌的。”兰儿摆手,“这是暮云。”又向对方介绍我,“这是若文。娘娘让他在此安顿,往后你们互相照应才是。”
“谢兰儿姑娘。”我道。
“公子无须客气。”兰儿微笑,“若无别事,兰儿先走了。公子往后若有事情,可到殿堂内找我。”
我应着。
“待暮云送兰儿姑娘出门罢。”暮云站起。
“嘻嘻。”兰儿自离去。
“柜子里有旧衣服,自己选合适的,厨房有些馍馍和咸菜,隔壁间有木板床和稻草,自己动手吧。”暮云喝了口酒,有些不耐烦又麻木道。
待我处理完一切,安顿片刻,暮云便嘀咕道:“若文,快起来开工了。”
出了门,此时是地狱暮色时分,天色比之前昏暗些。我随暮云走到泥塘边,便看到一具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的女人体,女人眼睛挣得大大的圆滚滚仿佛泄气的白灯笼,下坠的嘴脸似乎无声诉说着生前的百千不甘与委屈。小腹高高隆起,不知是呛水还是怀孕。浑身散发着无比难闻的尸臭味。浑身浮肿,原本白皙的皮肤早已黑点斑驳。触目惊心叫人腿软。天灵盖发麻至手指盖。一股热气体内腾起至喉咙,我忍不住将白天吃的东西悉数交给大地。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暮云递过毛巾。示意我捂上。他则尽直走到灵体:“可怜的姑娘。下辈子若非不得已……”望我一眼,“快来帮忙抬她到虚空岗入土为安吧。”我过去。两人将其抬起,有如石人般沉重,感觉每走一步将要耗费尽整个人精神气,且令人作呕的感觉直冲喉咙,交织着触目惊心的害怕……
挖坑将跳水女人灵体入土。又来到一处灯光昏黄的客厅,这是次三具,几个死鬼,生前还围着桌子搓麻将呢。看来是猝死,又或者是输了所有被活活气死。臭气熏天的样子,看来他们走得并不安详。另外一人不知去处。我的身体已经克服自己对气味做出基本免疫,胃部不再翻江倒海。尽管依然触目惊心。却觉得他们可悲而可怜。这次不用暮云招呼,我们便一人背起一具往虚空岗拖去。
地府的月亮比人间朦胧且清寒很多。将麻将鬼入土后。月亮已西落至树梢,应是寅时了罢,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我算着时间。身前出现一栋三层民国式样的小洋楼,硝烟弥漫而乌黑麻漆地。不时还冒着火星子和火苗乱串,被火烧火的木门和窗扇不时往下倾斜,坠落。仿佛人进去便会被烤玉米般毫不犹豫烤熟。
“我们这么进去,不会有事吧?”我试问身旁镇定的暮云。
此时的暮云和白天烂醉如泥的他判若两人。斩钉截铁:“放心吧。我们见到的景象皆是亡者生前所经历的映射,只有灵体是真实呈现的。”暮云意味深长一笑,“遗憾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去世了。只留魂魄在人间漂泊,如孤魂野鬼般。”
“人走如灯灭。生者应该节哀顺变。”我道,心底突然觉得些许哀伤,抚摸着手腕的玉镯,内里仿佛有气息流动。安琪,她现在过得如何?可是在人间的世界里好好的!
“也是可怜之人。民国至今百余年,魂魄依然游荡人间。”暮云道。
我们推开描花绘彩的斑驳大门进入洋楼内。--眼前景象突然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之前被大火吞噬的楼房已焕然一新,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事故似的。大门侧边花园里,花儿芬芳盛开,草地上秋千随着微风吹过,轻微摆动。太湖石下水池里鱼儿来回游动。进了屋内,留声机里还在放着咿咿呀呀的昆曲,落地八卦钟发条嘀哒,有条不紊转动着,将朝代的沧桑与厚重、生命的长度与悲欢离合一页页向后退进,展览……卧室里传来男女欢声笑语,转而变成争吵和迷失与绝望的哭泣。待我们走进卧室,一切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腐霉味和四具森然白骨,三大一小。耸拉着脑袋,或卷曲着身体拥抱着,可怜的人儿,头发亦几乎被烧没了。原本华丽的衣服也破得千疮百孔。不觉叫人想起张爱玲说的:“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这一家三口原本也应有个美满家庭罢?而、后来的第三者是对其迟来爱情的诠释、还是破坏更多些?局外人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不能同生,但求共死,也许是落寞者最后的挣扎与选择。
暮云拿来两个麻袋:“送他们上路吧。尘归尘,土归土。莫要再因爱恨情仇游荡人间不去。”
“可怜的孤魂野鬼。愿、其早日超脱,走出槛外。入轮回。”我道。
往后的日子,是每天接触灵体、度化的周而复始……
似水流年。与安琪分离以来,十一年过去了……每年中秋节我依旧会趁着地府月圆之际出去奈何桥望一眼,亦知此时天各一方的我和安琪无法相见,无须相见。需要重逢的契机。
又是一年的中秋节,是夜,地府娘娘宫一如一如既往地幽静。我由屋外院子里摘了些自己种的水蜜桃,来到殿堂外,见殿堂门扇半开,殿堂楼阁上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