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嘴里的“献俘礼”,是朝廷征讨白高国的大军取得灭国大胜,带着包括白高国王在内的一应白高国王室大臣返回京城,御前献俘。
问蔡令仪要不要去瞧热闹,是因为这次征讨,虽以宗室亲王为主帅,但东平侯蔡歆才是行军大总管,是这场战争实际上的负责人。
作为女儿,自己父亲荣耀加身的时刻,似乎不该缺席。
“听说钦天监选了好久,才把献俘礼定在今天,六月初七,正宜祭祀。”
阿池一边帮蔡令仪梳头发,一边唠叨着外头听来的消息,蔡令仪含笑听着。昨夜大雨后的清新空气,夹在清晨的阳光中洒入正房,一切都那么美好,毫无阴霾。
双髻梳好,对着铜镜左右瞧瞧,蔡令仪很满意,她很久没有梳过这样合心意的发式了。
在那场噩梦,或者说遥远的未来里,她开始学着自己梳发,从最初的乱七八糟,到后来的整整齐齐。仔细想想,那些年她亲自动手,学会了很多东西。
蔡令仪扶着双髻上的金质发圈,又理了理衣服,随意的问:“早饭在哪用?嫂嫂那边,还是这里。”
阿池刚要说话,方才为蔡令仪梳头的使女打了个喷嚏,蔡令仪倒没什么,给那使女自己吓得够呛,跪在地上求饶。
蔡令仪微微拧眉,这是做什么?
她自幼长在母亲身边,到了五岁读书,才开始独居一处。说是独居,每日大半的功夫,不是在书房,就是与兄姐玩耍,又或者缠着母亲撒娇,这院子只是睡觉的地方。
对于使女丫鬟们,也只取她们老实勤恳就好,她这个院子算是阖府当差最容易的地方。
“十娘,昨晚夫人罚了她们。”阿池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小主人。
蔡令仪默然不语,良久才道:“阿娘是担心我,这事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今天阿池陪我出门,你们留在院子里歇着,府中有常备的防病方子,你去找内院管事妈妈,就说我说的,这院里每个人都喝些药驱寒防病。”
“告诉她,你们淋了雨,万一闹病不是小事,她们晓得轻重。”
那使女还想说什么,蔡令仪一挥手,果断道:“这府里除了阿池和你们,难道找不出别的陪我出门?只管听我的。”
阿池在旁边看着,过去十娘可从不操心这院里的事,一应事务都是夫人,甚至是乳娘代管。
她这位小主人真不一样了,难道人生病一回,就会长大一点?
蔡令仪独自用着早饭,内院管事的老妈妈和使女还怕她见不着夫人不高兴,她们哪里知道,蔡令仪独自吃饭的经验已经非常丰富了。
“卯时二刻,夫人与世子夫人入宫,因世子当值,是三郎带家人护送夫人们。夫人临走前吩咐,十娘去瞧献俘礼,就让四郎送您过去。”
饭后听着管事妈妈解释,蔡令仪只是微微颌首,并没有说自己要不要出门。
献俘礼啊……
蔡令仪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心想,上辈子她可没有去。那天自己干什么去了,现在哪里记得,只记得后来父亲回府,阖府欢庆。蔡令仪自失的一笑,曾经的自己,真是只管游艺读书,万事不操心。
灭国大胜,御前献俘,这是功勋卓著的父亲此生威名最盛的一天,作为女儿,还是应该去捧捧场。
“阿池,告诉管事,我要去朱雀大街,看大军回朝献俘!”
“备些赏赐,给今天随我出门的人。大好的日子,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初七这天清晨,京城内外,无论士庶,都早早起身。灭国大胜、御前献俘,称得上本朝头等盛事,当然值得一观。
城外的百姓挤在城门口,等着看大军入城;城内的达官显贵更是入宫的入宫,跑到朱雀大街占地方的占地方。
京城一百零八坊,大半人口都涌向朱雀大街,将各坊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东平侯府并无出门的烦恼,侯府占据南曲坊半坊之地,府门就是坊门。
蔡令仪也不着急,换了衣服,拒绝了门口的骡车。阿池还劝她,怕她病症初愈,走到外院会累到。
阿池不知道蔡令仪的心思,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家了。
蔡令仪现在住的院子靠近府中花园,外墙已经爬满青藤,花骨朵一串接着一串,等到下个月,这堵墙就会变成花墙。从长道走过,能闻到淡雅悠远的香气,靠近花墙,衣裳就会沾上淡淡的花香。
很小的时候,蔡令仪在这里扶着墙学步,乳娘扶着自己,阿娘站在另一头。自己跌跌撞撞的走,乳娘放开手,自己从缓步变成快跑,最后撞进阿娘怀里。
但把自己抱起来的不是阿娘,是阿爹。阿爹在阳光下抱着她大笑,阿娘高兴的看着阿爹,乳娘会让人端来核桃酪,兄姐们读完书也会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
蔡令仪心头酸涩,她偏头擦了下眼睛,没让人发觉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