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眼前这道门就是外院,蔡令仪却停下脚步,看向了角落里,那有个老妈妈正在训斥一个年轻女人,不,应该说是少女。蔡令仪看着那少女的脸,不敢置信的停住脚步,等她回过神,已经朝那两人走过去了。
“她这是没捧住衣服?”蔡令仪看着地面上的脏衣服,淡淡问道。
面对十娘的问话,老妈妈压下火气,小声赔笑道:“十娘不知道,这小丫头子来帮工,却将衣裳扔到了地上。”
“我没有扔!我手受伤了,没捧住,不是故意扔府上衣裳的!”
少女抬起头为自己辩护,她相貌清秀中带着英气,此刻抿着嘴,显得格外倔强。
还真是她,蔡令仪忍下泪意,看着地上的衣服,为少女倒打了这老妈妈一耙:“衣裳掉在地上,你不赶紧收起来,反而在这里教训她,真是本末倒置。她的事有什么打紧,回过头教训不行,她还能跑么。”
老妈妈有心反驳,可眼前的十娘是郎主与夫人的爱女,她没敢直白的顶回去,刚想嘟囔两句自己的委屈。就听眼前的小女孩子又道:“你有的难处,阿池,帮我赏这妈妈,她也是为了府里。”
这又莫名得了赏赐,老妈妈愣愣地,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眼见着十娘身后的侍女帮她把衣裳收好。而十娘子自己,招招手,把这办砸差事的小丫头带走了。
阿池也觉得莫名其妙,她家十娘这是随便捡人玩吗?
“我姓徐,排行十三,您叫我十三娘就成。”
倔强少女起初还有些别扭,但在蔡令仪尚带稚气的温柔笑容下,她很快对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开诚布公。她告诉蔡令仪自己是来帮工的,她真的受伤了,还把青紫的手腕给蔡令仪看。还说刚才的老妈妈也没有骂的很难听,就是说她不该来耽误事。
“可是,如果我不来……”
“如果你不来,你家里还有母亲等着吃药,你拿不到工钱,她就买不起药了,对吗?”
少女满脸都是“你怎么知道?”的疑惑,蔡令仪只说是猜的,却在心里道,她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她知道,十三娘祖上是武官,后来因为先帝时候的什么逆案受到牵连,家里男人死的七零八落。现在她家只有个生病的娘,和出门经商毫无音讯的哥哥,全靠她到处打短工赚活命钱。
多亏祖上的功夫没有扔下,十三娘颇有些力气,她每日到处做工。她多做一些,就能让她的母亲多活一天,她在这个世上就还有家。
这些事情,是很多年以后,在苏州前往岭南的船上,徐十三亲口告诉蔡令仪的。
原本她们不该在今天相识,帮了徐十三母女的是殷夫人,出钱帮徐十三安葬母亲的也是殷夫人。后来蔡家一夕倾覆,已经丧母的徐十三受殷夫人所托,照顾蔡令仪。十三娘教她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在危险中逃命,怎么在岭南保全自己,保全获罪流放的家人。
最后的最后,十三娘为了救蔡令仪而死,十娘欠十三娘一条命啊。
看着徐十三拿着银钱,流着眼泪,要大礼感谢蔡令仪的好心,蔡令仪却躲开,坚决不肯受她的礼。
“我还小,而且刚刚大病初愈,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蔡令仪做出一副体虚气短的样子—多亏她方才走路累着了,她和徐十三商量:“你觉得受之有愧,那这样吧,既然你家祖传的好功夫,不如你来给我做随侍好不好?”
“我不卖身!”
“不是卖身。”
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看着徐十三脸上的红晕,醒来之后的蔡令仪头次开怀而笑:“不是卖身,是我请你做我的随侍。我出门的时候,你就陪在我身边。毕竟我家里会些拳脚的都是男人,陪我出门,还是不方便。”
暂时安置好了徐十三,蔡令仪的心情大好,压在她心里的那些沉甸甸的未来,好像也轻了一点似的。
走出内院,马车旁正有个高大青年守在那里,蔡令仪一见他,高兴的喊:“四哥!”
青年听见妹妹的喊声,赶紧迎上来:“你、你来,来了,阿、阿娘、娘告诉我……”
“娘告诉我,四哥陪我出门。放心吧四哥,我听话的。”蔡令仪轻松的借着话头,把殷夫人的叮嘱说出来,然后自顾自爬上马车。
四郎蔡堣放松不少,等妹妹带着侍女坐好,他一挥手,简短的发布命令:“开门!”
南曲坊门口,几家人的马车轿子挤在一处,闹不清先走后走,一群人打官司的功夫,有人眼尖的发现,居然有几十号人马从南曲坊的另一头走了出来。他大惊失色,这帮人怕不是鬼,怎么穿墙了!
听他慌里慌张的说完,剩下的人也顾不上打官司,指着他哈哈大笑,嘲讽他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你们主家搬过来,你连南曲坊住了哪些人都不知道?”
看这人懵着摇头,说话人都气笑了:“人家那是单独在坊墙开门,那是东平侯府的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