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将一茶漏斗放在壶口处,然后用茶匙拨茶入壶,继而注水,执竹木茶壶沿茶杯逆行转圈,再用茶壶轮流给三杯同时倒茶,将要倒完时,把剩余茶汤分别点入各杯中。
她将茶杯奉至三人面前,施礼道:“请用茶。”
和静右手轻扶杯身,拇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杯沿,面露歉然:“此居乃作临时之用,我平日也不甚注重这些,故只寻来些许陈荈,茶具也是顶普通的。思虑不周,实恐怠慢。”
沈淑执杯,浅啜一口,但其实她只用唇碰了碰杯沿。
她疑心和静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那么此举或许就带有试探之意。而且这里还有个晴方在,和静未必会将事情告诉她。
无论如何,她都至少要先做出个样子来的。
谢必安见状,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沈淑的用意。他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过既然沈淑这样做了,他也自会配合。
见沈淑和谢必安都饮了茶,和静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晴方,晴方微微颔首,对沈淑二人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和静这才同沈淑道:“方才初见时……”她像是才注意到沈淑梳的妇人发髻一样,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夫人你似乎颇为惊讶?”
沈淑闻言,眉梢轻颤了下,心想她这是何意,要先旁敲侧击一下么。
她便也顺着和静的话答道:“几日前,郡主可是骑马入的淮阴城?”
之所以有此问,不仅是因为沈淑认出了和静的模样,也是因为之前谢必安在她身上设下了印记。当时是觉得那失控的马有些不对,为防万一才这样做。但沈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会见面。
和静目光一闪,随即垂下眼帘:“是也。夫人既有此问,想必当时也在场了?”她语带歉然,“那日我确有急事,当街纵马实属无奈,好在未酿成大祸。”
见话题转远,她不由转了转手中的茶盏,连茶汤溢出了几滴也不自知,她拢在盏身上的手指略微用力,似乎想将其端起,又很快松了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和静内心的挣扎和犹豫,但一定有什么促使她下了最终的决心。
和静抬眸看向沈淑二人,郑重地说:“我知二位并不信我,可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我亦不欲麻烦别人。”
她双手扶住桌沿,身体略微前倾,言语间带有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恳切:“实不相瞒,此番我寻二位,是为了我父王的病。”
沈淑心中有忽而了然,隐约觉得,王府之异状同乐安王的病脱不开干系。但她面上仍很是淡定,道:“郡主说笑了。治病当寻医者,何故于我们这里费心?”
和静心中其实不愿将王府中那些腌臜事道予外人,但是事权从急,不把事情说开,她又如何取得眼前二人的信任?
她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不欲与二位兜圈子。”她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对方才发生在府外的事,你们应当有所见闻?很荒谬吧?”
“事实上,那是父王的侧妃季氏所为,我等皆不知情。”和静垂眸,好像在看自己手中的茶,渺茫的水雾从杯中徐徐升起,朦朦地笼在她略显英气的眉眼上,好像替她染上了几分哀愁,“今日若非碰见你们,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和静后面这句话,也许是出自真心,也许是恭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沈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为此有所动容。
不论这位郡主抱有什么目的,她遭受到了损害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愈同她相处,沈淑愈觉那些流.言之荒诞,而这样荒诞的流.言竟为如此多的人所信所传,这背后……未必没有暗手在操纵。
沈淑于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打断和静。
和静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倘若这样,真能找到良医,我亦无怨。可……可我父王这病……”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瞬,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季氏有一女,只小我一岁。父王怜我年幼失恃,对我偶有关照,可他于乔姐儿才是真正地疼爱。”乔姐儿即为季氏女,“可她们犹觉不足。”
说到这里,和静眸中的光彩明显黯淡了一瞬:“平日里便罢,可如今父王尚在病中,她竟如此急不可耐么?”
想来她对此是极为愤怒的,英气的眉紧皱着,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直到感到痛了,方惊觉自己失礼。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缓下神色,面露歉然:“抱歉,我失态了。”
她放缓了语气:“我知你们有法子,万望二位能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
沈淑还未思索好是否该应下,谢必安却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可。”
未待沈淑发问,谢必安已传音同她解释:“不可插手阳间事。”
的确如此,阴阳两隔是为天定,阳即阳,阴即阴,阴阳可共生而不可交融。凡间之事自有其定数,并非他们可轻易插手。否则,一个不慎,因果报应加身,此生能消除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