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屋顶上空已有袅袅炊烟升起,男人们开始劳作,女人们开始收拾屋舍,店铺小摊上的伙计们开始吆喝,就连住一条街上的小孩儿们都开始三两结伴准备要去唤醒某个贪睡的小伙伴了。
早点铺的老板揭开蒸笼盖子,这一下,白胖包子被蒸得松软的面皮香,和面皮挡也挡不住的四溢肉馅香,都伴随着热腾腾的水汽直冲天际,引得半条街上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不论是吃过的还是没吃过的,都要相视而笑,说上一句“饿了”。
于是当旭日全然盘踞天空时,整个汉崇城都已经醒了,处处充斥着生活气息,似乎将要开启的又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但其实这一日是花神节的第三日,人们将在这天的未时二刻——传说中花神登仙的时刻,举行这个节日中最为隆重盛大的一个环节——问神,即由花使引领并代表全城百姓,于万花谷凤鸣坛上迎祭花神,祈求在新的一年内汉崇城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同时,第十年的这一日,还将在花神和百姓的见证下,完成两任花使的交替,并由新使传达她花使生涯中听来的第一句神谕。
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垂髫小儿,没有不对即将到来的“问神”感到期待欣喜的。
成年人们尚且稳重些,只是在干活的时候偶尔提一提,孩子们就都撒了欢了,隔三差五要问上一句“怎么还没有开始”,换做平时,只怕早就要被不耐烦的母亲呵斥了,说不定还要吃上一记铁砂掌,不过眼下,母亲们也只是笑吟吟地说:“快了,快了,用过午膳就开始了。”
这种期待盛事的心情,是一种简单又纯粹的快乐,往往是最容易感染人的。
他们未必就是真的相信花神能赐福于汉崇,但国人最爱的就是求个吉利,再就是图个乐子。
人们常说过节过得是一个热闹的氛围,想必就是如此了。
昨日出的事,虽然情形严重,但真正知晓的其实只有那少数几十个见证者,且因为单若水处理得很及时,也没有什么消息走漏出去。
再者,尽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但是晏宁一直矢口否认,要么是她死不悔改,要么就是还另有隐情。
只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细细处理此事了,若待到正午时分,人们齐聚于凤鸣坛下时,却不见新使的踪影,这反而容易引起轰动。
瞒着是不行的。
因此,单若水提议,先由李老他们出面透露一部分消息,并安抚好百姓们的情绪。等到未时由她问过花神的意见后,再对此事做出最后判决。
经过昨日,这些乡绅名流们对于单若水已是心悦诚服,更何况她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前提下,开诚布公已是相对妥善了。
按定制,李老诸人在第二日被邀请入花神宫后,直到花神节结束方会返家。所以当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府衙门前时,众人都很是吃惊。
章郡守将李老迎到上座,又命人给他奉上茶,这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惊惶地问道:“李老……这,这,您怎么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汉崇城虽被称为城,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一个大些的郡,城中事务均由郡守管理。
不过天高皇帝远,这么多年下来,汉崇自成其一套制度和规则。
在这里,郡守表面上是最高的地方行政长官,其实际权力却要受到诸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从而大打折扣。
因为“郡守”这一级官员是由皇帝直接任命调派的,且汉崇又是在边地,未免汉崇的郡守脱离掌控,拥兵自固,故而此地的郡守基本上就是三年一换——事实上,也很少有官员愿意远离京城这个政治中心,汉崇郡守总是任期一到就会马不停蹄地回京述职。
正是由于这种不定性,所以历任的汉崇郡守都很难有所建树,无建树自然也无法得民心,就很难结成自己的政治团体。
在这一点上,郡守是远远比不上地头蛇,即所谓“花使”和“乡绅名士”的。
出于上述原因,但凡是在汉崇做官的,无论官职大小,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以一见本该在花神宫的李老出现在这里,章郡守的第一反应是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出了事。
李老用杯盖撇了撇茶沫,不急不缓地品了口茶,先是赞了一声:“好茶!”末了方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章郡守,“怎么,郡守希望出什么事吗?”
章郡守在心里暗骂老狐狸,面上却是不显,只讷讷道:“李老可真会说笑……”
山不来就我,大不了我来就山,你不说,我猜还不行么!
章郡守想到这里,便摒退众人,又刻意压低声音:“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与愚弟兜圈子?您就直说吧,可是花神宫那边有不妥?”
李老这会儿倒是不藏着掖着了,只摆摆手道:“贤弟不必过于担忧。实不相瞒,确实是新使出了些岔子。”
接着,他就用三言两语简单地复述了一些昨日的事。语毕,他又喝了一口茶,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