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儿还看得见的时候,有见过顺眼的人吗?”小雪好奇又害羞地问。
余下三个小丫头眼睛亮了,纷纷趴到榻前。
庭山妖果断:“没有。”
“一定会有的!”冬至央求,“不是想嫁人的顺眼,普通的顺眼也可以。”
庭山妖想了想:“容玖。”
“容先生不算!”
“不算不算!”
庭山妖作势要敲她们:“一个赛一个的,人小鬼大。”
小丫头们才不怕。难得哥儿有精神与她们顽,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小寒先一个翻身上了榻,笑嘻嘻地往庭山妖身侧凑。冬至她们立刻有样学样,眨眼间,榻上的庭山妖便被团团围住了。
庭山妖头疼地摁了摁额角,想了半天,终是妥协了。
“从前有个极讨厌的人,后来稍稍对他顺眼了些。可没过多久,又觉得他蠢得令人厌恶了。”
“发生了什么?”
“……这是谁的指甲?长了还没剪。”庭山妖随手摸着了不知是谁的手,顺口问道。
秋分飞快地缩回手,摸了摸鼻子:“我明儿就剪,哥儿不要岔开话题!”
庭山妖“啧”了一声,只好接着说。
“那人从前是个小可怜虫,成天脏不溜秋,见着就让人倒胃。好在后来,他搬去了远些的地方住,不再总时不时出来碍我的眼了。
“再后来,我听说他有了心悦的人。”
宫中,藏书楼内。
苏聿持了灯,径直走入三层最内里封存着废帝相关的一柜,稍稍举高了灯,寻了片刻,取出废帝的起居注。手不慎碰到了一旁的物什,满是灰尘的画轴闷声落地,骨碌碌滚了半幅,横在地上。
他弯腰拾起画轴,掌灯看去,原是一副废帝的画像。既为废帝,画像自无权入神歆殿享后世香火,被人丢弃在了楼中深处。
画上之人约莫束发的年纪,肖母的面貌秀气却阴郁,紧抿的唇绷出下颔硬邦邦的弧度。过于威严的玄色冕服罩在身上,像不伦不类的偶人。
苏聿微蹙了眉,随手将画像搁回架上,复拿着起居注走回楼内设的书案前坐下,点亮了另一盏灯,就着昏黄的光,翻至“顺康三年七月”处。
“三日,上御玄溪,不豫。”
“我好奇是谁家倒霉的姑娘要被他祸害,便过去看了看。”山中,庭山妖道。
“其后十日,寝疾。”
“到的那天,正巧是七夕。玦娘带我翻上了屋顶,恰好瞧见他在院中陪那姑娘拜七姐,神情可算温和柔软。因而那张叫人生厌的脸,连带着就顺眼了许多。”
“十九,谍奏,上怫然。”
“我只当他开了窍,谁知却是被美色惑了心。那姑娘一家满心要图谋他性命身家,他还傻乎乎地任人宰割——简直蠢不可耐。”
庭山妖说到此处,又觉头疼,布条下的眼睛用力闭了闭。
小雪担心道:“那怎么办?”
庭山妖打了个呵欠:“后来……”
她蓦地一笑:“后来自是我看他更加不顺眼了。”
冬至急得摇她手臂:“不是这个!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有被那姑娘害死么?”
庭山妖摇头,半笑半讽道:“祸害遗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
几个小丫头松了口气。
秋分犹不放心:“他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个要害他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八月廿五,册陈海郡王幺女辛氏为嫔,命速上京。”
灯火下,苏聿的面庞晦暗不明,指尖缓缓摩挲过“上京”二字。
而山中的庭山妖拍了拍缠在自己臂上的几只小手:“后面就不是小孩子该听的故事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睡罢。”
小寒噘嘴:“哪有讲故事讲一半的。”
“说了后头的故事不许听,就是不许听。”庭山妖假意绷起了脸,“再磨蹭,今后便不给你们讲了。”
秋分几人只好乖乖穿鞋下榻,各自整理衣裳。
庭山妖又道:“外头雨还未停,檐下有伞,你们自个儿撑好,灯笼点上,莫要蹚水顽,早些回去。”
“知道啦。”冬至和小寒已经出去取伞了,屋内秋分正在给小雪系裙带子,应道。
待小雪出屋,秋分回头,见庭山妖正伸手往榻前的矮几摸着什么:“哥儿要拿什么?”
“秋分,你盯着她们回屋,然后喊玦娘过来一趟。不要跑,稳稳地走。”
庭山妖摸到了绑缚用的布条,一面往手腕上缠,一面平静道——
“我快发作了。”
秋分一愣,旋即猛地跑出门冲进了雨里。
“冬至小寒小雪看住哥儿!哥儿要犯病了!”
小院内瞬间兵荒马乱。
余下三人立刻扔下灯笼雨伞直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