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自打哥儿幼时,妾便随侍在哥儿身旁了。”她斟酌着,小心道,“所以……哥儿是什么样的人,妾最清楚。”
见苏聿神色如常,她方续道:“哥儿只是病得久了,心中郁结,故嘴上不饶人了些,实则心软可亲,并非甚丑类恶物。若是她有冒犯先生之处,妾先替她赔个不是。”
苏聿莞尔:“某初来乍到,又隐瞒来意在前,弦姑娘对某怀有戒心是情理之中,算不得冒犯,玦姑娘不必如此。”
玦娘又谢,道:“等时日久了,哥儿明白先生并无恶意,自会对先生放下心的。先生眼下或对哥儿尚有疑虑,妾并非不知,只……只怕因着哥儿的脾气,再让先生与哥儿生了嫌隙,招了误会,便怕是不好了。”
绕了一圈,原是要说这个。
苏聿状作未解其意,只笑称不会:“弦姑娘身染恶疾,然心思玲珑,聪敏至极,某只觉感佩,并无他想。”
“先生器量淹雅,妾在此谢过。”
苏聿又随口问道:“姑娘既与弦姑娘自幼相识,那蓝前辈与弦姑娘的交情,便要浅些了?”
“是。”玦娘道,“也是机缘巧合,一个行走天地江湖,一个被困于方寸,却是投缘。”
苏聿还想问,但见玦娘忽然停了步子,蹲下/身去,掐断了一朵朱殷的花。
“怎此处还有……”她站起身,捏着花萼仔细打量,口中喃喃。苏聿看去,是朵初绽的月季。
“可是这花有何不妥?”他问。
“是哥儿碰不得月季。”玦娘将花收进袖中,解释道,“月季花香可减轻栖霞晚发作时的疼痛,却亦会让毒侵蚀入骨。”她掏出怀中短匕,在一旁的树上划了两道做记号,喃喃,“不是已将这周围好生清理过了,怎又长了出来……”
苏聿思绪骤停。
“……莫非,弦姑娘从前的住所种有月季?”
玦娘闻言轻讶,笑意微苦:“先生敏慧,确是如此。
“给哥儿下毒的人,命人在哥儿的院内种了满园月季。”
“……”
旧禁中有十景,“望鸾斗雪”之名尤甚。
顺康五年,刘荥为讨废帝欢心,引上百丛斗雪花入废帝所居的云台宫。群花常开不败,岁暮天寒之时,仍赩炽映雪,时引灵禽共赏。废帝大喜,将宫名改作“望鸾”。
庭山妖则曾困宥于满园月季内。
七年前。
她已中毒近两年。
“陆先生?”
苏聿抬眼,已走前去的玦娘正站住了等他。他颔首告罪,紧走跟上。
说是请他帮忙,玦娘又怎真会让他动手,待到了前头,她只请苏聿在屋内喝茶,自喊了两个小童忙去了。余下的小童们,除了冬至小寒立秋等几个已与他说话顽耍过的,其余人还对这位新先生有些认生。苏聿笑笑,请立秋拿了投壶用的壶与竹箭来。
等容玖施针毕,与蓝玺一并从庭山妖的小院回来时,连投了几次骁箭的苏聿已经被双眼亮晶晶的小童们团团围住了。
“蓝前辈。”见他们来,苏聿将手上的竹箭递给处暑,起身见礼。
蓝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喊了声“霜降”便往屋内去。正兴致勃勃地练习连中的霜降急忙应了,丢下竹箭拍拍衣裳,小跑过去。
“人怎么样了?”
待蓝玺离开,在小童们叽叽喳喳的嬉闹声中,苏聿低声问容玖。
“睡了,估计到了你下山的时辰,还醒不过来。”容玖问,“怎么了,有话要和弦姑娘说?”
“她若执意不去渊清山庄,你有何打算?”
“那无论如何都只能劝她入京了。”容玖无奈摇头,“不说别的,这庭山的冬日可不好捱,去年也让我提心吊胆了数月。”
他又问苏聿:“如果让弦姑娘住进守衡堂,你许是不许?我能救人,你也不怕找不到她。”
“……她不会入京的。”
她对献京城避如蛇蝎,如何肯再靠近一步。
容玖发愁,却也只能开解自己:“好在离下回蛊毒发作应还有一段时间,慢慢劝弦姑娘便是了,哪日她改了主意也说不定。”说着,他奇怪地打量了苏聿一眼,“慢着,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对弦姑娘的性命比我还上心?”
苏聿略弯了唇角,坦然道:“我盼着你救活她,不正是遂了你的意么?”
容玖谨慎:“你可别盘算着等我千辛万苦把人救回来,就一刀砍了啊。”
苏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