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愿意!”
温憬仪掷地有声地抛下这句话,清脆干净,一如她做人的底色。
徐太后一时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愿意?你再说一遍!”反应过来后,她勃然大怒,撂下手中握着的玉如意,骤然起身指着温憬仪高声质问道。
她身旁的秦姑姑简直快被吓傻了。
侍奉太后身旁多年,还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只见徐太后双目圆睁,又细又长的眉毛高高吊起,下垂的嘴角拉出唇边松垮的皱纹,神情中满是阴狠与不耐。
“太后娘娘息怒,请听永嘉一言。”对于她这番发作,温憬仪视若无睹,只随着太后的动作一道起身,举止恭敬,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不辨喜怒的模样,一开口语调如春雨绵绵。
徐太后胸口剧烈起伏,她眯了眼睛看向温憬仪,混浊的眼珠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好啊,哀家倒要听听看,你有什么说法!”
说罢,她坐回榻上,冷冷道。
温憬仪屈膝行礼,朗声道:“娘娘,若永嘉未曾理解错,方才娘娘向我介绍褚世子,应当是在询问我的意愿。那么臣女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愿意嫁给褚玄沣,他再好,也并非臣女心悦之人。”
“若臣女理解有误,娘娘并非询问臣女意愿,而是强行指派婚事,请恕臣女不能遵从。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当初在南麓行宫中,二公主与赵明甫之事事发后,陛下曾经许诺过臣女什么?”
徐太后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南麓行宫里,平乾帝亲口允诺温憬仪,日后由她亲自择选郡马。
可眼下她竟敢拿这件事来堵自己的嘴,也是徐太后万万不曾想到的。
不过是仰赖着他们母子过活的一个孤女,所有的风光荣耀都来自他们的恩赐,她竟敢不知好歹,一身反骨抵触这桩婚事!
徐太后冷笑数声,连连道:“好好好,你如今是长成了,不把我这多事的老婆子放在眼中,还学会拿皇帝来压制哀家了!你也不想想,当时你自己不争气被人夺了未婚夫,若不是哀家替你出头,你又有什么本事能得到皇帝这句许诺?!到头来,哀家竟成了东郭先生,当初倒不如任由景德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温憬仪蓦地扬起眉眼,那从来温顺的面容,此时忽然放射出不屈且傲气的光芒,她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力带千钧:“人心易变,臣女从不做无谓强求之举。赵明甫读圣贤书多年,行事对错自有心证,他若要改弦易辙,臣女不屑挽留。”
“太后这些年对永嘉的照拂,我并不敢忘,也从未对太后有不敬之心。可若是太后要臣女为这份恩情而勉强自己做不情愿的事,臣女万死不能相从。”
她甚至反问徐太后:“敢问皇祖母,为何对孙女不肯允婚反应如此剧烈?没有苍南侯世子,亦会有别人,孙女真的不明白皇祖母缘何发这么大的火。”
徐太后顿时语塞。
对上温憬仪清透明朗的目光,她甚至有些不敢直视。
良久,徐太后才冷冰冰地告诉她:“你以为哀家是什么心思?随便你,今日你拒了这桩婚事,来日哀家也不敢再管郡主别的闲事了。他日你若是后悔,可别再来求哀家。”
“红燕,哀家乏了,送郡主出去。”
闻言,温憬仪站起身来,取下了胸前衣襟处所佩的芙蓉玉压襟,双手奉上道:“臣女忤逆,无颜领受太后赏赐。”
徐太后死死盯住她,秦姑姑见状,疾步上前夺过那枚压襟。
温憬仪跪地叩首拜礼,而后不带一丝留恋地干净利落转身离去。
头一次,她步出泰和宫的大门,不再是满腹心事,而是一身轻松。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雪色朦胧,温憬仪甚至有闲情逸致沿着宫道缓步散行,观红梅吐蕊,含苞欲放。
行至梅树纷杂处,有冷香幽幽袭来,沁人肺腑。
壁青打量四周无人,低语道:“郡主,太后娘娘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只怕不会善罢甘休。那褚世子也当真无礼,问都不问您的意思就求去太后面前,现在闹到这地步,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温憬仪淡淡一笑,抬手折下盛开得正好的红梅一枝。
那艳色炽烈的梅花上犹有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附着,绽放在温憬仪被冻得微微发红的指尖,美得动人心魄。
壁青听见她道:“冰雪白茫茫的世界里,偏生开出这般红得似火的花来,暗香不断,是冬日独一面的风景,多好。倘或做人只能和光同尘,连一点真实本性都留不住,又有什么趣。我偏要如这花似的,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今日是许阙与壁青陪她入宫,听闻她如此说,许阙亦应道:“郡主这话说得好!”
温憬仪笑着用那梅枝点了点许阙,道:“走吧,今日入宫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个光景,陛下那头应当已忙完了朝政,现在过去正合适。”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