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牧野被学生举报了,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他班主任。
举报信是一封匿名信,用A4纸打印,白纸黑字。纸上有一道深深的对折痕迹,黑色宋体字密密麻麻,全篇从上到下,根本谈不上什么文采。信里没出现过一次肖牧野的名字,全部都用了“十中高三某保送生”代替。
“十中高三某保送生”“品行不端”“该生性格阴郁偏执”“抹黑岭川十中”
趁着仅仅几个学校老师知道这事儿之前,张老师先把原件给了肖牧野:“查了当晚的录像,摄像头有一定年头了,当时环境又太暗,实在看不清。”班主任神色复杂,他叹了口气,手却攥着信封,迟迟也没松手。
站在校长室门前,一阵浓重油漆味道飘来,刺鼻。
门锁着。
肖牧野眼皮掀了掀,他突然抬起头,直直盯向校长室门前的破烂摄像头。张老师背着身正在给主任打电话,肖牧野眸色发暗,他张开嘴,对着镜头无声吐出几个字。
校长室内。
办公桌旁,一直盯着摄像头的人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刚要走,却被座位上的人无声呵斥住,“站住!”
王燚抖了抖,不敢去看座位上的人。
这不是小事儿,也就凭着他养父和校长这点儿交情顶着。校长没法跟王彦东撕破脸,但有些事情,若是这时候不教育,到了社会上,出了事,会比这严重千倍万倍。
“你当这里是幼儿园,还是你们王家大院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校长指着摄像头,面色铁青,压低声音道:“他猜得到写举报信的人是你!”
站在原地的人抿起唇,没说话,他额前渗出汗,始终没从刚才肖牧野对摄像头说的那句“王燚”的惊吓中回过神。
“肖牧野保送不是儿戏,是几个学校,乃至教育局共同的决定。”校长深呼吸,屏息凝神,模样甚是疲惫,“你这样写一封信,你以为...打的是谁的脸?”
瞬间,王燚感到脊背顿时一阵发凉,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他掌心冰凉,一阵一阵冷汗直往外冒,双腿险些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他走了,你回去吧。”
“好...好,校长。”
肖牧野靠在教室门边,班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卡在喉咙。只得冲肖牧野摆摆手,“你,反思反思...”
后面的话音极轻,像也泄了气。
谁都得罪不起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之常情。即使谁都知道这个事实,但真去面对的时候,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肖牧野抬头,抿了抿唇,低声回了句,“嗯,知道了。”
大概五分钟不到,王燚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肖牧野靠在走廊,盯着高处悬挂的光荣榜看,身边有人经过,他却像没感受到似的。
王燚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与这人擦肩而过,没走开两步,某人的声音便从他身后传来:“你后背蹭了蓝色油漆。”
那一刻,王燚的大脑血液直直冲向太阳穴,耳边一阵嗡嗡杂声,他不敢回头,只是加快脚步,飞速向前走。
逃离,得逃开这人。
班级里面依旧嘈杂,融入这样环境的王燚,身上的不适感却丝毫没有减退。他四肢冰凉,班里学生的吵嚷,仿佛经由鼓风机持续送入自己耳中,而他始终想的却是刚刚肖牧野那话:“蓝色油漆。”
整个高三只有校长室门口重新粉刷过。
所以肖牧野不仅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还知道自己当时就在校长室。王燚头皮发麻,他终于意识到他爸曾经说的“少惹肖牧野”是什么意思。
可他就是嫉妒肖牧野。明明整天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但身边的人都觉得这人很了不起。他爸也一样,见到肖牧野的第一面就说,“如果我当初养的是肖牧野,那该...”
这类的话他听过不下十次。
可凭什么呢。
肖牧野目色晦暗不明,他盯着王燚离开的方向,教室门前。很久,然后转身走进了教室。他把那封信折好,塞进背包最里面的夹层,好像早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面下起了雪,肖牧野听完最后一节物理课,就拽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校门的一路上没人管他,肖牧野搭了个公交车,在市里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在那家废弃的孤儿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前遍布枯草,他用手拨弄开,指尖冰凉,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原来孤儿院的旧牌匾。
春天孤儿院。
...
东阳市。
“哎,赵鹊炎家庭关系那一栏写的是...领养。”学委下意识望向大教室角落那人,确认对方没注意到这边,她刻意压低声音,“嗯,听说是被孤儿院收养的,你们不知道吗?”
几人窃窃私语。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