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孙权令鲁肃陆逊留守江东,派周瑜、吕蒙、丁奉等人领马步三军共计五万余,分水陆两道并驱而发。
其中,周瑜率车虎营一队精锐,夜中先行走水路发往兖州方向,欲提前与各城内应取得联系,并与中军造合围之势;丁奉则带五十轻骑提前去广陵视探传报。
天气渐热,人困马躁,故大部队通常避开中午行进。此时日头正烈,但无人敢在树荫扎营,哨兵便在河边空地寻了歇处,安排守卫去附近丘陵登高遥望。
中军既定,在众人簇拥中,一名身长肩宽、红发碧眼的青年将领御马而出,姿容清隽,神采不凡,穿的是金盔银甲,锦袍玉带;腰悬紫电剑,身随朱漆弓,座下骑着一匹西凉黄骠马,乃广陵王去年例行赠与江东的礼物。
孙权扫望一眼,敲定了安营扎寨的位置,解鞍下马,领几名心腹裨将升帐入座。众人正筹谋议事间,忽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急促而来。
“报——”流星马疾驰入营。斥候飞身而下,将一名被麻绳五花大绑的魁梧汉子揪到孙权帐中,往前一推,跪倒在地。
“报君侯!此人自称是祁乡守将高岗,携印来降!”众人闻言,便齐刷刷都往地上看去。
孙权一下坐直身子,抹了把脸,以为自己还未清醒。他从没想过刚刚出师便会有人来降,而且速度还如此之快,简直堪称是上赶着送城。
高岗尽力松了下膀子,斜过头努努嘴,示意印章和符牒都在他袖子里藏着。见护卫取出印牒递上,连忙抬头看向孙权:“君侯!您之前答应我的……”
孙权正将印握在手里把玩着,未等他说完,便打断笑道:“你不忠于原主,今后也能不忠于我。我没有道理留叛徒活路。”
“君侯!杀降不详啊。”一名副将低腰拱手,上前相劝。
孙权将身子倾向副将,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绣衣楼的人,一个也别信,一个也别放进来。”说罢转过头,又一拍桌案放声喊话:
“此言谬矣,怎么就杀降?明明是前两日派去的那支精锐奇袭,才将此城攻下!这守将是被捉来的!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且慢!”高岗急忙大吼一声,“十步之内,即便被缚,我也有杀人的本事,就看君侯愿不愿赌!”
孙权抬起手,示意门口的士兵暂时止步。他原有些低着头,此时一动不动,却将那双幽绿眼睛缓慢地向上转来,目光阴沉,声音更轻:
“就算我不杀你,绣衣楼也迟早会清理门户,届时你便是以叛徒的身份死。”孙权暗中将桌案下的手放到佩剑上,眯起眼,“现在,我给你一个名留青史的机会:死在我手上,便当是我主动攻城,而你顽抗到底、力殆难支的结果,生前身后,保你一个为主守节的忠名。”
高岗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说起来,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蛾部的人,按理来讲是死士,在这世间已无别的牵挂。何故为了区区五百黄金背叛绣衣楼?”
孙权对祁乡的守将有些印象。手下谋士不过刚开出五百金的条件,还未等他加价,便被他一口应下,于是只提前支了一百金,是游说过程中最顺利的人。
“君侯,其实我早晚都会是叛徒。杀我,我没有别的话要说!但是,能不能尽快将答应我的那些黄金拿去给翠柳楼的月梅淑女?我许诺过三月之内定为她赎身,否则的话,她就会被士族恶徒买走!”
“哦?看不出,你这粗汉原来是个情种。”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高岗表情严肃,说出的理由却过分荒诞,周围的副官护卫都忍住笑。
但孙权竟一下子就理解了,并未觉得好笑。他为这不合时宜的悟性而暗自羞愧着,移开目光,沉默片刻:“之后会有人去接你说的那人离开,好生安置,给她一条谋生的路。我孙氏会庇护此城,令其免遭战乱,你可放心。”
“那余出的黄金,能不能都给她?最好额外多给点。她……过不了苦日子。对了!记得和她再说下我的名字,我怕她当时没记住。”
闻言,营内有人笑着摇头叹气。
“好。”孙权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今后那人可能会带着这些钱再跟别人好。
高岗将眼一闭,头一抬,震声笑道:“死而无憾!”
孙权似乎有些头痛,扶着额挥了下手,便有人将这痴情的莽夫拉出营帐。顷刻间,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把他的头和符牒拿去呈给史官,并拟一份祁乡的战报:此将乃忠烈之士,在江东铁骑强攻之下,负隅顽抗,城破未降,自尽身亡。吴侯仁义,善待百姓,散金救济,广受爱戴。”孙权对身旁心腹下令。
“是。全凭君侯指示。”
“另外,将这消息传播开去,首战分兵奇袭便是大捷,对内振作士气,对外施加军威、收买民心。再去通知周瑜,让他改调两日前出发的车虎营,换下一个目标。”
“是!”
兖州,沛郡。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