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出来了。
——实际上,吴军也快撑不住了!如此长时间异地作战,也到了强弩之末。只是,眼下仍然不敢放松,免得被曹军看出疲态,复又趁机反攻。
而前一阵分兵豫州的丁奉、吕蒙刚传来捷报:他们背靠江东水师,合围攻克了与徐州、兖州相邻的沛侯国。不过,虽占下豫州东部四分之一领地,却也是损兵折将、伤亡可观。
如此看来,现在的确到了休战的好时机,但兖州这儿剩余几仗还得打完,不能先露怯。
偏偏就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吴军背后的粮仓道路出了问题。
天蛾失踪,与他同时失踪的还有一批正押运在途的粮草。
吴军的步兵兵营里,几名小卒不满近日愈发减少的伙食,将饭碗砸在地上,带头闹事。
“军营重地!何人喧哗!”
步兵监军王瞻闻讯赶来,抽出腰间长刀,指向争吵的士卒。
“谁带的头?”他跳下马,圆眼怒瞪,暴喝一声。
“我!”有人向前一步,嘴里不住叫嚷,“我就是不平!我们跟随君侯离家至此,一天天拚命打仗,说不定明日就把这头颅丢在沙场!就这样!还每天减我们的上路饭!老实说!是不是发不出粮食了!”
“粮食!发不出粮食?”
“发不出粮食!我们要加餐!我们要吃饭!为什么发不出粮食!”
众兵卒跟着挥拳呐喊。
“反了!你们反了!”王瞻被众人围着乱骂,盛怒之下揪住刚才带头起事的小卒,“奸贼!你莫不是曹军的细作!看我杀了你,谁再敢跟着作乱!”
说罢,手起刀落,便将那欲要逃跑的小卒砍翻在地。小卒滚在地上挣动几下,血流不止,眼一翻便没了气息。
谁能料想到,这一砍,反倒将问题闹得更严重了。越来越多的小卒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骂:“杀人了!监军杀人了!”
王瞻被挤在人堆里左右推搡,正混乱间,忽听外头有人大声传报:
“君侯到!”
所有士卒便弱下声来,齐齐望向眼前来人:玄衣玉剑,凛目正色,这稳坐马背之上的便是他们平日最最敬爱的江东吴侯。
“你先说。”孙权望着一名小卒,反手将马鞭举到王瞻面前,示意他噤声。
那小卒便拿一口吴语,断断续续、颠来倒去地将事情叙述给他听。
孙权耐心听罢,还未说话,身后王瞻已忍不住叫唤:“正是如此!属下方才就是为平息军中变乱,斩了带头闹事的人!谁知他们毫不讲理,愈闹愈凶!”
孙权点点头,转过身,心平气和地问:“王瞻。你跟了我多少年?”
“回禀君侯……从征南越至今,五年了。”王瞻躬身抱拳。
“五年了。”孙权仰头,轻叹一声,“那你说说,我孙氏治军之法第四十八条是什么。”
“……”王瞻稍一思索,瞬时间倒抽凉气,低头扑通跪倒在地,死死盯住自己撑在地上的颤抖的手,“回禀君侯,第四十八条是……擅杀同袍者,斩立决,无论职衔。”
这八尺多高、声如洪钟的大汉说至后半句时,已带了哭腔,扬起巴掌便狠狠掴了自己两下:“属下该死!属下该死!一切听凭君侯处置!”
孙权久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周围除一圈当事人外,远处的士兵也早已闻听动静,皆举目望来,静观君侯决策。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背过脸去不再看地上伏着的将领,朗声传令:
“步兵营监军王瞻,治下失策,滥杀同袍,按我军令——斩立决!”
说罢,阖目一抬下巴,便有人将这脸色纸白、失声大哭的老监军拉了出去。
片刻间,天阴云聚。王瞻闭眼带泪的首级被盛在木盘里端回来,示于众人。
孙权只看一眼便垂下头,交代过抚恤事宜,又向众人保证了后续供粮,随后沉着脸扬鞭一挥,策马离开。
身后,所有将士黑压压一片跪拜于地,震声大呼。
“君侯英明!恭送君侯!”
那声涛犹如千叠海浪,追着他跑,将他溺得喘不过气来。马步越发急促,仿佛一停下就会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如影随形,咆哮着要吸他进去。
孙权强按下心中悲痛,回到主将营,忽然听得流星马疾入传报:
“报——启启启、启禀君侯!”
“慌什么!不会好好说话?”他抬鞭往地上一甩,扬声怒喝。
探子哆嗦着拜倒:“君侯……吴县来人,说太夫人病危!请君侯速归!”
孙权闻言,身形一晃,失神间滚鞍下马,跌跪在地,久不能起。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忽然飘飘然落下洁白的雪花。片刻功夫,飞雪越来越密,纷纷扬扬遮天蔽日,如重现了春日里的万千柳絮。
“下雪了!下雪了!”远方隐约传来众人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