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晚霖与娄满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晚霖脸上微微发红,掩饰般拢了拢头发,问:“你什么时候动身?”
娄满抬手挂起床幔,随口应着,“今天。”
晚霖闻言抿了抿唇,低声嘟囔道:“这么快啊......”
娄满笑笑。
她曾在朝露殿虚度光阴,是因为受得打击太大,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阳寿天长地久,故而不以为是在虚度光阴。
现在做好孤注一掷,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又发觉时光可贵了。
还有就是,出去行走一遭,她无法再独身一人面对朝露殿的冰冷墙壁了。
送别晚霖,娄满在朝露殿漫无目的走。
冷风拂过也浑然不觉,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比清晰的印在她心里,脑海里。
最后,她来到娄寒的寝殿。
桌椅,窗台,镜子,纱幔,烛台,每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都要撮摸许久。
娄满喜欢秋千,朝露殿每一方院子都有秋千。娄寒爱酒,到了晚上,总喜欢热一壶酒,让娄满陪着在院子里赏月观星。
师徒二人一个懒懒散散窝在躺椅上,一个悠然自得坐在秋千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娄满闲不住,没事总爱下山,贪玩混入人堆,去赌坊,梨园,茶楼......出门有朋友,回家有师父。
那时候,她觉得世上不会再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她也一度以为她能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娄寒因救她而离世,她就好像从一个千好万好的美梦里,突然被拽出来丢到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噩梦中。
七年来,她一直以为毁了一切的是她自己,直到金华告诉她,罪魁祸首是别人。
是别人,而且那个人还活的体面华贵,受万人敬仰臣服!
这让她如何服气!
又如何为了保命而忍气吞声!
双手死死攥住,指甲都已镶进肉里,血珠止不住的滴到土里,娄满才从疼痛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恨意。
日落西山,迎着残阳,周身好似披了层金光,越发显出神性。
以至于谢奎远远看娄满走过来,都有些震撼。
心头那抹悔意和愧疚,此时此刻都被贪恋压下。
怪不得他,没有他还会有别人,怪就怪在天生仙胎遗落凡间,偏偏落在他这无法金升大道的人手里。
“师叔。”娄满走到他面前。
谢奎道:“现在就要走?怎么不在家里多住几日?”
娄满垂首道:“在外面待了段日子,受不了家里的孤寂,师叔,您知道我的,虽然有些小本事,但生性松散,帮不了您许多,单鹤谷那边劳烦您盯着些,到了时候唤我便是。”
她将一片叶子递给谢奎,谢奎接过来收好,片刻沉默,谢奎道:“也好,此一去,好好玩上几月,若银钱不够,师叔这里有。”
娄满看向他道:“师叔说笑了,我怎会缺钱。”
谢奎失笑,“我忘了,你怎会缺钱,师姐给你留下的,足够你逍遥一生。”
娄满深深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师叔多保重。”
一阵寒风吹入殿中,娄满转身离开,笑容尽失,跨过门栏时,忽然又听见谢奎叫了她一声。
带着若有似无的急促。
娄满回头去看,谢奎不自然地说:“没事了,你走吧。”
娄满点头,眼里一片冰冷,飞身离开把她养大的地方。
*
一路东行,不到半日,就回到了听雨阁。
现在已入深夜,娄满路过楚清染宫殿时低头看了看,发现书房还亮着灯。
她落脚敲门,听见里面的人叫她进去。
楚清染放下书,掀起眼看到娄满,瞬间展眉言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想知道的可都知道了?”
娄满睨他一眼,道:“我没问,也不想问了。”
楚清染面露惊愕,不由一怔,宽慰道:“也罢,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人这一生遇到的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最妙的解决之道就是闭眼不理。”
娄满目光掠过桌上的红烛,不咸不淡地应和着:“你说的对......”
楚清蹙眉,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还以为是棚楼的遭遇又让她难过了,立刻揭过这个话题,玩笑道:“不过阿满,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那么一个大美人,你就这样放在我这里,你就不怕我......”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娄满,轻扬眉,活像一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娄满嗤笑一声,看着他道:“你若想要,大可自己去问他,若他愿意,我便给你。”
楚清染闻言一脸的不敢置信,端详娄满半响,确定她是不是开玩笑。
“你可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