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西,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行走在长街中,阵阵鼓声响彻天地。为首之人,身着黑衣红裙,披着雨披似的兽皮,头戴纹饰饕餮的青铜面具,手持着长矛与盾牌。
在万人空巷的围观中,他歌着、舞着。
伏地叩首的人群中,有一个蓬头稚子,正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临街的酒肆中,有二人临窗而立,眼睛凝望着楼下的人群。
桑语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觉得甚是有趣。她侧着头问道:“这是什么民俗活动?”
“此乃傩祭,逐疾的大傩。”嬴政背手而立,眼睛跟随人群移动着,他似吟似叹地道:“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待听得他说完,桑语再看去时,原本觉得有趣的念头荡然无存。
跳傩的人,戴上面具就成了神,以人心祈求着平安。
生活在贫困和绝望中的人,会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之中。他们不知如何改变命运,只有将双手合十,然后向天祈祷。凡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任由死亡的恐惧逐渐蚕食掉生的希望。于是,他们选择用灵魂作为交换。除了灵魂,他们一无所有。
人群渐渐走远了,嬴政将半开的木窗关严了。他取了厚衣给桑语披上,“我们也该走了。”
此时已是季春天气,桑语并不觉得冷,但她无法拒绝如此好意。她养病的这个月里,总是断断续续生着病。虽说这场病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但也因此有了闭门谢客的理由。
祸兮福兮,彼此相依。
赵姬命人送来了名贵的人参和灵芝,另还有一位太医。
嘉安公主送了些果脯点心,并一瓶上好的伤药。
马车到了相邦府门前停住。桑语只一眼,便觉得甚是惊讶。
她想象中的相邦府,应是以奇珍异宝点缀着门扉,四周高墙环绕,必极富丽堂皇之致。但是此刻眼前所见,居然是一处幽静的居所。
嬴政立在她身侧,幽幽地道:“此处乃是吕相邦的,别院。”
这句话瞬间淹没了桑语的好奇,她别过眼去,“这别院,甚佳!”
“君上!美人!”
一个身着长袖宽袍的男子快步迎了上来。他略正正衣冠,欲行叩拜大礼,却被秦王政抬手拦住,“你们修书有功,无需如此大礼。”
男子只深深一躬:“谢君上。”
嬴政问道:“寡人如何称呼你?”
男子恭敬回道:“回君上,臣姓李,单名一个‘斯’字。”
桑语闻言瞬间抬眸看向他。
李斯?!
是与李斯同名同姓?还是就是那个“老鼠哲学”的李斯?
桑语遂试探问道:“你是赵国人?”
“臣并非赵人,而是楚人。”
李斯说着,满心期望着桑语能够往下问,谁知她居然就此打住了,只是随口夸了一句“楚人有才”。
“君上,美人,请随臣来。”
李斯引着二人进内。
吕不韦的别院里已经满眼春色。闲步徜徉,一步一景,仿若行走于山林之中。
小径旁有几株桃花盛开,粉红色的花朵密密层层,压得树枝微微向下低垂着。
阳光似花瓣般轻轻飘飏,几丛迎春花开得明媚灿烂,远处苍松翠柏之间点缀着几株杜鹃花。
院中种植着大片的牡丹,此时绿叶如翠,若是到了仲夏时节,那可真是壮观得很很。
桑语悄悄走到嬴政身边小声问道:“相邦他很喜爱牡丹吗?”
嬴政瞥了一眼,“或许是吧。”
往里走了一段路,桑语依稀闻到了淡淡的牡丹香。她疑心是自己的鼻子有了幻觉,又细细地嗅了嗅。
奇哉怪也,奇也怪哉!花还未开,竟有其香?
李斯适时地开口说道,“花开正盛时,相邦命人将花瓣制成熏香。待牡丹落尽,则在院内各处点上熏香。”
桑语笑道:“真是颇有巧思和浪漫!牡丹仙若是至此,恐怕也舍不得离去了。”
李斯笑应着,“若是牡丹仙化作凡人的模样,必定会携一朵天下最美的牡丹,将它送给桑美人。”
桑语脑海里顿时有了那个画面,心中正高兴呢,忽听得嬴政道:“你若是喜欢牡丹,可以在关雎院里也种上几株。”
“君上!”桑语将脑袋摇了摇,“‘楚辞’果真是浪漫主义,‘秦风’的确是现实主义。”
二人皆未听懂是何意思,却不好相问,只得借口继续前行。
曲曲折折行过几条小径,到了一处竹楼之外。
守门的小僮将竹门打开,忙碌的景象即刻现于眼前:屋内摆满了木架,木架内满满地堆放着竹简,手捧竹简的士人穿梭其中。立于窗边的两人似乎正在争论什么,手还不停地比划着。
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