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操依旧摇头,“不想说。”
“那你今天给重霜喂巴豆是怎么回事?”
“你聪明,你猜呗。”
“你听见我跟尉相愿说,明日还要骑马?”
清操抬头瞄他一眼,“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要去哪?”
清操不答,耷拉着脑袋往耳房去。
“清操!”孝瓘唤住她,半晌方结道,“我……我不想误你……”
清操颤了颤肩膀,却不愿停下脚步。
“清操……”孝瓘上前拦了她,她的脸上隐有风干的泪痕,“外面风大,我们进屋说好不好?”
正堂的豆灯已熄,黑暗中静寂一片,孝瓘沉郁的嗓音响起,娓娓倾诉着童年的点滴:
“很小的时候,家家为我定了亲,是前废帝的女儿元氏,小字猗猗。我没有母亲,也不受父王的宠爱,多少个这样的黑夜,我们两个不得双亲的孩子相偎取暖……后来,霸府改制,猗猗从魏国公主谪为掖庭奴婢,可她在我心中,却一直是妻子和亲人。我在军中苦练,指望有一天沙场建功,求天子将她赐还。然而上天并不与我这样的姻缘,她突然出现在北山,用性命迫我弃城与她私奔……我不能因私情而废公义,不能因她而弃肆州,可是,终究是我负了她,是我亏欠她……”他鼻音渐渐浓重,直到哽住,讲不出半个字,而后便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太后将你指与我,是为了弥合她与先帝的矛盾,在那样的情势下,我必须接受。坦白的说,我曾对你有过非议,你家婚媾权贵,卖力钻营,甚至间接害了猗猗。可与你相处日久,我才发现你是个不错的女子,才华横溢,性格有趣,至于那些狗苟蝇营之事,也不是你所为。我想若与你为友,必会十分愉快。可惜你我不止于朋友,你嫁与我为妻,理应如寻常女子,对夫君有所期待,而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你……你这么年轻,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应该过得很幸福。”
清操此时拨亮了灯光,昏黄的烛火里,四目相对,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无意看到墙上挂了张残破的旧琴,便走上前取了下来。
拂净了琴面厚厚的尘土,她伸出葱尖般的手指,琴底遂流出几个熟悉的音符。
“耳熟吗?”清操轻声问他。
孝瓘点点头,琴音虽不纯,曲调他的确听过几次。
“这是那年霸府,初遇时,你的模样。”
她随后又弹了一小段,孝瓘亦是听过的,“中元节,你路过读书台,与我说话的样子。”
而后是很长的一段,“我在东馆授琴,你在下面偷读兵书。”
琴声转入低婉凄凉,“你父王殡于邺城,你呕血昏厥。”
“款月台上,背倚玉盘,身沐月华的歌啸少年。”清操边弹边微笑,忽而神情一黯,“还有这段,我错掷栀子,害死姑母……”
清操叹了口气,又弹了一段,曲调甚为欢快活泼,却仅在几个音符之后,陡然落为萧索。
而后,她停了手,直望着孝瓘道:“我以琴音肖你,所弹皆是你……”
“清操……”孝瓘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姑母从小就告诉我,自古世家大族,女儿皆为家族夺权逐利的工具。我出身荥阳郑氏,心中自然清楚,我读书抚琴,知书识理,也不过是努力成为一件好用的工具罢了。然而,我偏生是个执拗性子。姑母要我博取三郎欢心,我不从;要我下都待诏,我故意摔了玉佛;要我嫁与六王为妃,我给你扔了栀子……诚然,我心悦你,我为你谱曲,但我所求并不仅是嫁给你,而是我想要把握自己命运!我负隅顽抗,不肯认命,我的任性和幼稚害死了最爱我的人,而她却帮我成就了这段姻缘……
我记得你在突厥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为何要救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心如死灰,并无生念,而我偏偏救了你。可你知道嘛?我不过是在这场必死之局中,偶得了一丝上天的眷顾,才将你侥幸拖出的。你能活下来,是天意,亦是命数。是故,你不要怨我,也无需谢我,只拿出活人该有的暖意,当成是一盏灯,纵使前路晦暗不明,亦能持灯神往,我想那清明之处应是你想做而未尽之事,抑或你自幼的理想抱负。
我现在,只想把我自己的心曲谱完便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凝望着她,喉结轻滑,哽下了已至唇边的话语,本来幽深的眸色忽而呈亮了几分,仿若玄夜中明灭的星光。
清操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