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杨……杨尚书!”婢女惊呼倒地,火光随之倾灭,黑暗骤然袭满周身,清操怕到了极点。
她勉力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搜寻那人,此时耳畔隐有木屐在地面上“嘶嘶”拖拉的声音,清操缓缓退离开去,只闻那声音稍远些,她便不顾风仪的大步狂奔起来。
如此不辨方向的不知跑了多久,清操只觉得筋疲力尽,她才找了间门廊缓落下来,抹了抹湿/粘的脸颊,亦分不清汗水还是眼泪。
她抬头望着青黑的天幕,乌云遮月,又无半点星辰。
清操渐渐平缓了喘息,心神也跟着清明起来——她回头看了看门廊上所悬的匾额,只上面三个鎏金大字——中山宫。
中山宫隶属长秋寺,乃是掌管内廷簿帐的宫署。
清操知道,此处早已远离宫门,仅凭远处楼台上的宫灯,想要走出这偌大的晋阳殿,绝无半分可能。
不若在此地挨上半宿,待东方现白,再寻路去绿竹院吧。
清操这般打定了主意,那根紧绷的心弦终是舒缓下去。
漫天的困意向她袭来……
她只觉得身如飞絮,飘然就往周公那里去了。
岂料还未见到周公,就生生被一声凄厉的哀嚎拉回到现实中。
清操惊醒。
她站起身,揉了揉睡眼,想努力辨视。
她往那哀嚎之声的方向望去,脚下不敢挪动分毫。
正自心惊胆寒间,有个蚊吟般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请问……是……兰陵王妃吗?”。
清操吓得一哆嗦,回头看,见敞开的劵门边站着一名胡服女子,手中执着一盏佛前酥油灯。
“痴……痴巧?!”
——正是清操引导的那支龟兹乐队中的译者痴巧。
“我的天!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去哪里了?我一直都在找你!整个龟兹乐队都在找你!”
痴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昨晚吃坏了肚子,面圣之前疼得实在受不了,我怕殿前失仪,便想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先行解决了,谁料这宫殿这般大,我苦寻至今,仍不得出路……”
清操气恼道:“你能躲藏至今未被戍卫发现,属实命大!你知你这私闯禁宫的罪名,亦累我有性命之虞吗?”
痴巧吓得跪伏在地,哭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对不住王妃……求王妃领我出去吧!”
“我并不熟谙此间的道路。若非如此,也不会深更半夜在这里担惊受怕了……”清操叹了口气,“更何况此时宫门已闭,我们是万万出不去的,待明日,我遣人送你去晋阳乐署吧。”
“不回馆驿吗?”
“太后很喜欢胡笳曲,不但给了赏赐,还将乐伶们安置在了晋阳乐署。”
痴巧咧嘴一笑,看来也甚欢喜。
正交谈间,方才那声哀嚎再一次响起,清操与痴巧俱吓了一大跳。
“这是何声响?”痴巧问道。
“不知道……”清操摇摇头。
这时,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清操忙将痴巧推进劵门里,自己也在门后避了。
过了好一会儿,清操从门缝里瞧见一队内廷戍卫军,行色匆匆地走了过去。
又一刻,青石路上走来大批侲子(注:驱鬼的童子),他们身着赤布裤褶,手执鞞角,中间簇拥着一位方相氏。方相氏亦是玄衣硃裳,熊皮蒙首,执戈扬楯。再后面则是头戴毛角,扮作穷奇、祖明等“神兽”的大批巫士。①
“他们是在驱鬼吧?”痴巧悄声问。
清操回想昨夜的经历,想来宫中不止一人见到了“杨愔”……
正在清操思忖间,那些侲子去而复返,前面的执炬,后面的提桶。
他们走到每一券门处,便用瓢魁舀了桶中的滚油四处洒泼。
清操眼见他们走过来,正不知何处躲闪,却听脚步声响,有人朗声道:“后面的巷中有佛堂,妖眚不匿,你们必不过去了。”
侲子们未再往前走,纷纷去别处洒油了。
清操长吁口气,谁料藏身处已被那人发现,她抬头一看,竟是河间王高孝琬。
他手提宫灯,身着绯色朝服,头戴远游三梁冠,腰配玄玉,目光却很柔和,全然没有平日的矜傲。
“你……你为何在这里?”他问道。
清操注意到他并未予自己任何称呼,边行礼边着意提点道:“河间王。”
孝琬笑了笑,称了声:“四王妃。”
清操这才解释:“妾身引导龟兹乐队为太后演奏,不料夜黑迷路,为免犯禁,只待天明再往南宫。如今宫门已闭,河间王在此也颇为不妥吧?”
孝琬叹了口气,道:“至尊今夜行禳厌之事,急诏王公陪列欲观,河间王府就在大明宫之外,所以我来得早了些。话说你胆子也是忒大,夜闯禁宫便是死罪,何况你还带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