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宗上前,拨开那人蒙面的黑巾,道:“惠琳,果真是你啊!你说你做点什么不好,偏要去当西面的狗?”
言罢,延宗又抬头看了看立在石阶上的“阎婆”,挑指笑道:“四兄果然郎艳独绝!”
孝瓘一把薅下头顶的钗环,攒成一团,丢向延宗,“你个阿胖!理当让你扮上的!”
延宗出了鬼脸,嬉笑道:“我得给阿嫂带路啊,要不怎么引来这细作?再说,阎婆子七老八十的,哪有我这般丰腴?”
孝瓘未理会延宗,他步下石阶,屈身蹲在惠琳面前,叹气道:“我多希望是尉相愿认错了人……”
原来,那日在郑武叔的书房,不仅清操认出了惠琳,在门外值戍的尉相愿也认出了他。
待孝瓘回到房间,尉相愿便对孝瓘说:
“殿下可还记得,咱们押解废帝入晋阳,途径石窟寺。夜间,殿下在林间散步,偶遇二人秘语,殿下还令属下追上去盘查一名缁衣沙门,属下可以肯定,惠琳正是那个沙门!”
孝瓘听后一惊,他仔细回想,确曾有这桩事。
当时此二人之所以能引起注意,盖因他常年在军格外敏感。闻听他们在夜阑人静之时轻声秘语,自然不会放过。但细听他们的对话,又似寻常,只说了什么免官求袄之事,并不是什么机要,所以并未深究。
而今,尉相愿言之凿凿,孝瓘不禁也生了疑心:他早听清操说过,惠琳甚为库头倚重,这也是他能被救出的关键所在,那库头又怎会轻易放他回中原呢?不过,惠琳终究救过他的性命,其间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又过了几日,清操与孝瓘讲遇到惠琳贫病无依的事。
有几句话让孝瓘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惠琳与清操说,他是趁库头兼并齐国数镇之机逃离突厥的,那可是今年才发生的事,而去年他竟在石窟寺遇到了惠琳?
孝瓘又回忆了一遍当时的对话,隐约记得有个名字,此时,清操正说到她姑母与惠琳有情,他不禁追问可还记得惠琳在俗时的名字?
当清操说出“子骞”二字时,孝瓘已经断定石窟寺中的人一定是惠琳了。
如此,他在夜间与齐人勾连密谋说得通了;而他住进郡丞府,却故意隐去突厥的经历亦说得通了。
孝瓘如实对清操讲明了心中的疑虑,因着姑母的缘故,清操初时是决然不信的。
孝瓘便道:“他既无处容身,不如置于刺史府中,由安德派人监视。他若不是细作,正可好生将养身体,他若是细作……即便他救过我性命,我亦不会放过他。”
清操点头同意了,并按孝瓘所言,回复给了惠琳。
惠琳搬入刺史府后,延宗以为他就算是细作,也会蛰伏一段时间,万没想到,他竟于次日,开始向府中的小吏打探什么中山宫、阎婆子的事。
延宗得讯后,一路小跑地闯进了郡丞府,把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孝瓘。
孝瓘这才恍悟,他在石窟寺听到的“袄子”并非衣物,而是指“阎媪”,他刚想言语,只见寝阁的珠帘一动,清操晃身而出,她红着眼睛,淡声道:“惠琳若是细作,我亦不会放过他……”
三人凑于一处,筹谋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设好的陷阱,阎氏根本就不在定州中山宫?”惠琳面如死灰地匍匐在地。
“你休想套我们的话,我们也不知那老妇究竟在何处,这么些年了,没准早就曝尸荒野,被狼吃了也未可知。”延宗说完,撇了撇嘴。
“惠琳,你……当真是西虏的细作吗?还是另有什么苦衷?”孝瓘问道。
延宗白了兄长一眼,“身为齐人,却去作狗,他能有什么苦衷?”
惠琳闭目不应。
延宗对左右道:“将他押入大牢,明日严刑审讯他在齐国的内应!”
士卒收起刀刃,正想过来押他,熟料他张口呕出一口黑血,伏在地上蜷成一团,样貌极其痛苦。
孝瓘和延宗都愣在原地,只听惠琳气息微弱道:“只怕……只怕……我没有明日了……”
“快!人犯服毒自尽了!”延宗令人去扣惠琳的嘴。
惠琳干呕着,只是不停的吐出黑血。
孝瓘制止了士卒,他俯身贴在惠琳嘴边,这才听到他虚声言说:“若非突厥的虺易毒①,我是不会为他们卖命的……”
“虺易毒?”延宗也凑到近前,听他详解。
“用盐泽蜥蜴所炼的慢性毒药,突厥贵族常用来控制下属。尤其像我这样的华人②,几乎都被喂过虺易毒。”
“既这么说,你不是受西虏指使,而是突厥细作了?”延宗笑笑,连连摆手,“不过,你少拿什么毒来哄骗我们,我曾去跟郑郡丞打探过,你年初到郑府时,身体康健,丝毫不见中毒的迹象!”
“中虺易毒者,终身无解,但平时与常人无异,只是偶有腹痛、呕吐的症状,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