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孟被刺杀的第二?日?清晨,你第二?次来见我。”燕檀道,“你身上有酒的气味,一个老婆婆怎么会?彻夜饮酒呢?即便这还能?勉强说得过?去,那?身上的羊肉味也说不过?去了。”
安归一愣,随即不由得轻笑。
那?日?清晨他摸进别?苑来见她?之?前,恰是?在同骨咄彻夜宴饮、忙着?离间元孟和匈奴,第二?日?来不及沐浴,只草草地做了伪装,换了身衣裳就进了别?苑。
原来在那?时他就已经被看穿了吗?
他收拢五指,神色微动,将小姑娘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现……”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燕檀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也是?在那?时。”
他若真是?欲置她?于死地的幕后真凶,又何必扮成这样苍老丑陋的模样,偷偷溜进别?苑,亲手替她?扭伤的脚踝、手上的鞭伤上药,还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言语间亦屡屡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时机到来。
这些事情,在燕檀发现处罗婆婆便是?安归所扮成之?后,自然而然便明了了。
而细细回想她?最近所经历的事情,也会?发现处处都验证着?这一推断。
若是?她?令安归感到了威胁,在流落街头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不知有多少机会?悄无声息地将她?抹杀,可是?他没有。
那?枚本被她?当做证据的玉牌遗落在城西?南的小院中后,本就是?安归冒着?危险替她?取回来的。若是?他防着?她?指认真凶,实在不必在还给她?后又费尽周折地派人抢回来。
裴世矩当日?在中宫大殿的态度亦很耐人寻味。他分明绝口不肯承认她?就是?华阳公主?,却又处处隐隐维护,不曾将她?言定为假冒之?人,令她?受到责
罚。
三日?盛宴之?上,裴世矩知晓元孟将她?作为正妃人选,更是?称病不见元孟,令元孟无法议亲,想来是?一早便与安归结盟。
而裴世矩向来头脑清明又极重?情义,这也证明了安归绝无害她?之?意。
想通了这一层,燕檀自然便懂得了安归所作所为的深意。
宫中势力错综复杂、瞬息万变,她?一旦拿出能?够指认凶手的证据,恐怕还来不及见到真凶伏法,便已被真凶背后势力灭口。
曲则全,枉则直,少则得,多则惑。
他从不反对她?向真凶报仇。只不过?扮作处罗婆婆时,安归就曾隐晦地提醒于她?,要耐心等待时机,不留痕迹地手刃真凶,千万莫要玉石俱焚。
在偏院撞见骨咄那?次,也许也是?安归的安排,为了让她?知晓真凶究竟是?谁。她?还记得自己看向安归时,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向她?摇了摇头。
——最好不要此时动手。但若她?当真动手,他绝不会?阻拦。
燕檀破涕为笑。若不是?安归提醒,她?只怕在知晓真凶那?一日?,就会?冲上去杀了他,而后亦死在匈奴人复仇的刀下。
安归洞悉别?苑中发生的一切,自然也知晓她?从毗伽口中得知了真凶才新婚,因此才会?在偏院中状似无意地提醒她?,骨咄便是?那?个新婚不久的匈奴人。
在那?之?后,他果真也将暗杀真凶后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亲手交到了她?手中。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费尽心思地筹谋一切,不仅保全了她?的性命,还予她?机会?亲手报仇雪恨。将这几乎不可能?之?事变成了现实。
燕檀抬头看向安归、他仍略有不安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于是?她?问道:“你一定要扮作这副模样,等下才能?从这里?安然无恙地离开么?”
安归听懂了她?言下所指,勾了勾唇角:“当然不是?。”
说罢,他抬起手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而年轻的脸。
而后燕檀听到他身上的关节传来细微的咔哒声,整个人舒展开来,重?新又变回那?个身材颀长健美的异族青年。
她?叹为观止,拉了拉他的手,让
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你……”安归垂下眼睑,情绪有些低沉地问道,“还有多怨我?”
他没有问她?是?否还怨恨他,而是?问她?还有多怨,想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根本未能?奢求被全然原谅。
这番模样像是?个囊中羞涩的小孩子,问店家想要买到他想要的糖,还需要他凑多少钱币才够。
燕檀笑眯眯地说道:“大概还有一点怨。不过?,也不必在现在解决。你这次来找我,想必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眼前俊美的青年转过?身来看她?,对方身高上的优势令燕檀有一种自己被禁锢在了他和榻上案桌之?间的错觉。
安归问:“你想要报的仇,都报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