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西淮坐在沐桶中,慢慢地把水淋到肩膀上。
他感觉很冷,已经入夏了,按理不应当感到这么寒冷才对。
窗外还有窸窣的虫鸣,草丛里掺杂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蛙声。如果是在乡下,也许巷头都有老人在樟树下乘凉了。
但是西淮就是感到冷。
那种寒冷像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使周围的温热浴水都无法向他传递温暖。
水面挺清澈,一垂眼,就能看到水下的情景——
但西淮不用想,大抵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他腰肢酸痛,膝盖刺疼,后颈处皮肤破了,就好像被人痛殴了一顿一样,身上青青紫紫。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比起躯体上的不适,西淮更感到心里上的麻木和疲倦。
——有些事,你知道会发生,和它真正发生时是截然不同的。
身体上的极度疲倦,和心理上的极度自厌,在银止川在他身体里□□出来的时候几乎达到了顶峰。
但这样很好,西淮想,这都是他该得的。
“咳咳......”
少年垂下眼,捂着唇慢慢凑到沐桶边缘,从挂在小衣撑上的白衣里摸出艳丽馥郁的药丸来。
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吃过这东西了,他正在试着慢慢戒掉它。
“那个人”用这样的手段来控制座下杀手,每个人在一定时间范围内只能得到一粒,这样他们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再像狗一样爬着回来乞讨恩赐和原谅。
他们的身体离不开这样的东西,每个曾经试图挑战的刺客都毫无尊严地死去。
西淮不会想让自己变成那样,他很聪明,所以他只是想让自己的耐药性变得好一些,偷偷攒下一些药丸——这样当他在真正想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可以在最后拥有一段时间的自由。
朱红的药丸化在嘴里是很甜的,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气,仿佛即将给人带来极大的快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药丸顺着西淮的食管滑下去,到达胃部,又被血液流转着运向四肢百骸时,西淮感到不再冷了。
他忘掉了此前所有的不快和痛苦,好像又回到了沧澜城。
那是沧澜城还没有城破的时候,他和姐姐、父母一起在院子里,晌午的阳关是很温暖的。
软绵绵地照在身上,手背在身后的小童扎着两个发髻,摇头晃脑地背着:
“左牵黄,右擎苍......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那天下午的阳光真好,父亲在铺开的宣纸前迟迟没有下笔,犹豫着,母亲则在催促:
让他给曾经的学生写信,说一些讨好话,这样也许他们还能够有机会调派回金陵去。
“母亲......”
一身伤痕的白衣公子低声喃喃。
他的眼睫紧闭着,鸦羽般轻轻抖动。药丸会给人带来最美妙的幻觉,在之后的梦境中,他们会看到最想得到的一切。
有些是黄金,有些是珠宝,有些是妩媚赤.裸的美人......
西淮只想回到童年时那个简陋破旧的小院子。
少年的脖颈慢慢地低垂下去了,直到这一整桶浴水变凉,也不会醒。
.........
银止川静躺在卧房中,怔怔地看着空气发呆。
他手撑在身后,将身体微微撑起来了一点,上半身悬空,是一个挺纨绔不羁的姿势。
空气里还有些遗留的淡淡檀腥味,喻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银止川似乎有点迷茫,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儿是方才西淮光.裸洁白的脊背,一会儿是混乱颤抖的吐息。当然,还有那对翡翠碧绿,能发出清脆声音的扣环。
但是最后停留在银止川脑海中的画面,是西淮起身时,从他□□、隔着空荡衣衫流下的□□□□□□。
“......是和女子一样的落红么?”
银止川迟疑地、不确定地想。
但这时候也没机会抓着姬无恨问了。
银止川之前从未了解过和小倌相关的讯息,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和小倌产生纠葛。他以为会和绝大多数从伍入军的男人一样,找一个知书达理、性情温和从容的女子。
......好罢,其实除了性别这一个不符合预期,其他的其实也差不多。
他为什么会喜欢西淮?
银止川又想,这桩事听起来真相是匪夷所思。
但是无论他怎么欺骗自己,试图想将这种情愫带过去,在他想到西淮就不由自主□□□□的时候开始,一切遮瞒就显得无力可笑了。
银止川曾经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庄子的《内篇》中,讲天下大旱,有两条小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