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一怔,回:“十八周岁。明年就……”
“成年之前不嫁人?”
她想了想,迟疑点头:“大概是这样……”
就不按一百年后的法律来了。以大清标准,那样太离谱。
苏敏官想,这什么怪习俗。难怪养出她这样的怪胎。
他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轻声道:“约法三章。你十八岁以前,我陪你做怪物。明年以后,咱们都长大。那时你也刚好除孝,你要考虑嫁人,我不拦你。”
他没说出来的是,胡闹也不能太甚,多避着人,不能损她名声。这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林玉婵失笑,立刻点头。
要是这样能让他少点心理负担……随便吧。
她笑问:“还有吗?”
苏敏官眸色忽然转暗,伸出手,拂上她半边面颊。
“还有……”他坏心地捏她脸蛋,警告,“我很自私的。除孝之前,不许让别人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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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敏官,你可下来了——哎唷,这是谁呀?哈哈,真巧。”
林玉婵恨不得手脚并用的再爬上去——瞭望台梯`子底下居然守着人!
还不止一个!
她哀号:“容先生您怎么来了……”
可惜她也没有梯云纵的轻功,阶梯湿滑,吓了一跳不敢动,不上不下的,挂在上面让人围观。
苏敏官也有点窘迫,不过很快调整情绪,面色如常,托着她腋下,抱她下了最后几尺。
容闳爽朗笑道:“是我的几位朋友,听说此处有蒸汽轮船,十分心痒,想来参观一二,不知可否赏脸?”
容闳身边三位陌生人,一个三十左右,两个五十上下,都是传统中国文人样,穿着长衫打着伞,脸上带着礼貌微笑,等着见这位传说中的少年有为的华人船主。
没想到后头跟着下来个姑娘。几人咳嗽一声,觉得这“少年有为”应该换成“少年风流”才是。
苏敏官不动声色。考验这么快就来了。
趁大家还互相不太认识,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他回头,轻声对林玉婵说:“舱里等我。”
然后他转身上前,自如地跟几个人见礼:“敢问诸位先生……”
片刻间,他已换了一副待人接物的面孔。林玉婵一瞬间的错觉,还以为他有个双胞胎。
容闳赶紧介绍,说这都是一同编纂同文馆教材的,跟他已做了一段时间笔友,今日要来看轮船,这才第一次聚起来。
“李公善兰,就是江海关吟梅先生的舅父,林姑娘那日已见到他字迹……这位是徐公寿,这位华公蘅芳,都是深谙格致算学之道的江苏才子。我们都乘坐过西洋蒸汽轮,也对其中原理略知一二,但以往洋人不让我们下去看。今日得知轮船属了华商,欣喜华人自强之余,私愿能近窥一二,以解平日之惑……”
苏敏官警惕地注意到,这几位客人不同于看热闹的华商,身上都带着纸笔尺牍。那华蘅芳手里甚至还大大咧咧地拿了个三角水平仪,偷师之心昭然若揭。
他冷淡笑笑。容闳是他客户不假,毕竟是美国假洋鬼子。他的“笔友”,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谁知什么路数。
洋人都在对他虎视眈眈,他凭什么大方。
他这一瞬间的犹豫,容闳已看出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跟身边朋友笑笑,自嘲:“瞧我们没打招呼就来了,实在是失礼……”
苏敏官正要找个借口回绝,忽然有人用力拉他袖子。
他惊讶。小姑娘竟然没走!
而且脸色潮红,双眼放光,急切地轻声说:“答应答应,这些都是大佬……可以的,快请进!”
苏敏官说完最后一句话,眼中冷笑未散,令人遍体生寒。
林玉婵忽觉春雨寒凉,冷战连打好几个。突然脚下一震,洋人军营操练,一声巨大炮响,直接将她吓出眼泪。她用袖子拭眼角。
苏敏官带着歉意看她,神色慢慢平缓,又回到那个温文尔雅的同学少年态,甚至温和地笑起来。
“所以……我说我克妻,其实也不假,真的请大师算过……”
“不是你克妻。”她柔声打断,拉过他双手,抚摸那个小小的伤口,“是这个社会吃人。”
苏敏官长久不言,最后苦笑。
“那又怎样呢?”
他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忍受得够了。他等不及长大,便选择用自己的大好一生,向循规蹈矩的人生宣战,向这个荒谬的、千年不变的世界宣战。
其实当时也是孩童意气,但并不是气话,也不是为了报复谁,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念头。如今九年过去,他经历见长,性格也有大变化。但……
“既然发过誓,总是要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