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各大洋行筹备聚资组建一个总部设在中国的新型银行……”
其余商人也有同感。不觉,几个棉花友商凑到她跟前,说道:“苏太太,我们算了算各地的洋行收购量,商量了一下。这次洋人开价低于二两半,我们花衣街的商铺一概不卖。”
林玉婵马上说好,加入这个临时的价格同盟。
十几年来,一直被洋商握在手里的“定价权”,终于在今日,被中国人摸到一个手指头尖儿。
至于茶叶,由于是中国特产,出口历史悠久,已经形成了独有的游戏规则,价格不太会上蹿下跳。唯一有点威胁的竞争对手印度,被去年洪灾伤了元气,所以现在中国茶商的日子还算滋润,用不着像棉商那样天天坐过山车。
但是博雅的茶叶生意貌似到了瓶颈。负责茶叶的老赵分析了各地茶货数据,不无担忧地说:“英商收购量整体收缩,咱们的精制茶和德丰行的招牌精制茶特点雷同,德丰行又不惜成本地压价,今年咱们的精制茶销路不太乐观。专供俄国的红茶,又被汉口那个李懦夫抢走许多份额……”
桌上的茶早就凉了。没人有工夫品茶,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小的,生怕错过这细声细气的每一句话。
对许多人来说,尽管还无法立刻分析出这些情报能怎么换成银子,但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一块小小的黑板上,隐藏商机无限。
每家商铺都有自己的货源基地。有些近宁波,有些近九江。这些外地的情报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多余。下次他们往返内陆的时候,再也不用花时间重新了解情况。
有人摸出随身纸笔。
却迅速被林玉婵制止:“不好意思,只看不抄。”
林玉婵写完最后一笔,钟声敲响十二点……
义兴商会的首次“会员福利”,就此派发完毕。
林玉婵用帕子擦净手上粉笔末,笑道:“多谢捧场。黑板上的情报会保留一个钟头。现在大家请便。天寒地冻,可以多在这里歇会儿。茶水点心随便用。”
她说完,厅里静了一刻,随后嗡的炸了。
几乎没用几秒钟,友商们迅速扎堆,拉帮结派地开起了小会。
“看到没有,洋商还在操纵棉花价格。咱们不卖,不卖……”
“怡和洋行在镇江要有大手笔啊。老兄们,咱们的大豆,要不要运过去试个水?”
“等今年收了丝再看吧。英国佬看来今年订单不多……”
“苏太太,轮船还没走吧?在下冒昧提请,帮我问问江阴地方的烟草收购价!”
“诸位,”她不客套,直入主题,“都是和洋人打过交道的生意人,想必也吃过不少洋人的亏。他们仗着律法和税务上的特权,对华商极尽盘剥利用;仗着资本雄厚,抱团对我们施压;他们团结,我们一盘散沙,朝廷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后盾,为了争一分一厘的利,我们甚至内斗不休,让洋人渔翁得利。”
“苏太太说得没错!老子去年亏了一千两!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栽在他娘的印度手里!你们听听,印度!什么鬼地方!”
几个棉商对去年的反常低价心有余悸,狠狠骂了几句。
林玉婵等众人安静,才继续说:“那时我就想,即使不能提前知悉洋商的伎俩,哪怕我们只能知晓各港口实时价差,也能推演出事有蹊跷,不至于蒙受那么大的损失。于是去年年底,我跟船考察各开埠港口……”
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一个小寡妇,乘船去外地?平平安安回来?”
“怕不是吹牛吧?这怎么可能?”
不过也有人见多识广,解释道:“如今洋人轮船安全稳妥,头等舱是单独隔开的,价钱贵一点,不少西洋太太都会坐船出行。”
林玉婵笑着解释,说我坐的是中国轮船。
然后她略略讲述了自己长江之行的见闻,把她总结出的、洋行的惯常操作,什么齐价合同、限额合约、抑价开盘……都简单解释了一下。
质疑声渐渐散去,换成低低的感慨。
而且,她居然毫不藏私,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当众说了出来!
不少人小人之心地想,如果我知晓了这么多内幕行情,告诉自己铺子里的伙计,告诉几个关系好的友商,让他们规避风险就行了。要是公诸天下,自己的竞争优势不就没了?
都知道洋商狡诈。这些伎俩,不会是她编出来忽悠人的。
单凭她这几句话,,今日这热闹没白凑。
有人气不过,大声道:“如今市场上什么都是洋人说了算,本以为只是当官的骨头软,现在看来,洋人笑里藏刀,专事算计,比那没骨气的官还可恨!只是那些洋行,都是几万几十万银子的本钱。我等小本生意,除了受他们欺压,还能怎样?”
林玉婵提高声音:“没错。跟洋行相比,咱们都是小本生意。在座大伙之所以从商,有些是家业传承,有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