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淡,燕国户部尚书府的后院里一片寂静,偶闻几阵短促的马打响鼻声,夹杂着少女清浅的抽噎声。
“小……小姐……您一定要走吗?””青衣侍女含泪望着身前女子,嗓音带着明显哭腔。
朦胧月色下,李婉身着束腰黑衣,勾勒出女子不盈一握的细腰,一头乌黑青丝高高束起,那张清丽面庞上,不失英气的黛眉微蹙,睫羽凝着露珠,仿佛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看着侍女哭得梨花带雨,她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忿忿道:“不走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嫁给那个风流成性的草包吗?都怪那皇帝老儿,没事瞎点什么鸳鸯谱,都是因为他,我才如此狼狈。”
说罢,她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包袱,背在身前,然后翻身上马,发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干净又利落。
侍女忙上前一步,低声哀求道:“小姐,您能不能把奴婢也带上,奴婢想继续服侍小姐。”
李婉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便被理智覆盖。
她不想嫁给那个风流纨绔的柳小侯爷,为了退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试过了,但都没用,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尚书府,前路怎样,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又何必连累旁人呢。
李婉回头望向李府巍峨的碧瓦朱檐,轻声道:“绿芜,听话。你先乖乖待在府里,我答应你,待我出了长安城,在江陵城安顿下来了以后便接你过去,好不好。”
闻言,绿芜默默垂下了头。
她知道小姐只是在安慰她。尚书府平日里守卫森严,后院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要不是因为今夜有贵客到访,府里的侍卫多数被拨去了前厅,她们连靠近马厩的机会都没有。
今夜,或许是仅有的机会了。
绿芜抬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瞧见回廊处,有一个马奴正打着灯笼往此处赶来。
“小姐,快走,有人来了。”她慌忙拭泪,转身打开后院门闩。
李婉闻言便不再迟疑,缰绳一勒,两腿猛地一夹马肚,身下的马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
成功甩开了门口的两个侍卫后,她这一路也算顺畅。
除了——
“NND,是哪个龟孙儿敢在长安街上纵马,找死啊!”
“诶诶诶,俺的西瓜——”
“死鬼别收拾了,赶紧给老娘报官去!”
……
时不时有些不和谐的声音疾驰而过。
李婉掏了掏耳朵,心想她这也是没办法了不是吗。
然而高兴不过三秒,一回头,她就瞧见了李府的人马在百米外穷追不舍。
该死,竟然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凛冽的风呼啸而过,李婉只觉得此刻活像有人在往她脸上呼呼甩着巴掌,鼻腔里还充盈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涩得发酸。
越是靠近城门人烟越是稀少,周围的光线也暗淡了许多,不像先前灯火如昼的长安大街。
突然,二更天的梆子声颤悠悠得随风荡漾开来。
李婉秀挺的眉毛微微蹙起,那双原本在黑夜中澄澈清亮的眼睛此刻仿佛蒙上了尘埃。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熟悉的黑暗里,李婉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才六岁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夜里不能视物时,还以为自己瞎了,吓得哇哇大哭。
记忆里是娘亲温暖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
“婉娘乖,不怕了。”可惜那样柔软的声音,她再也没有听见过了。
后来,爹找的赤脚大夫说她这病症叫雀盲,一到夜里或者昏暗的环境就会视物不清,有光便会恢复如常,是打娘胎里就有的病,药石无医。
她那时还在庆幸,只要不是真的瞎了就好,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和瞎了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婉无神的双眸睁得大大的,俯下身紧紧抱住了马的脖子,无助得像只被搁浅的鱼。
下一秒。
一辆马车带着光亮映入李婉的眼帘,像是月亮一般,瞬间衬着她的瞳孔如琉璃般璀璨。
她的视线开始恢复清明。
呼吸间,马车就近在咫尺。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婉便做出了决定。
她从马背上翻落,侧身向着马车内滚去。
嘶——好疼。
落地后,李婉揉了揉右臂,心想她以后再也不要轻易跳马了。
马车内氤氲着一股雨后青竹的味道,冲淡了她鼻腔的血腥味。
“……嗯?”男人的音色如玉石般清润。
李婉循着声源望去。
只见他眉目疏淡,端坐在榻上,玉冠束发,身着白色布衣却不掩清雅风致,膝上铺开一卷书,只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