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书卷上。
两人的视线对上。
男人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一双清澈柔和的眼眸,只是轻轻浅浅地将她这个不速之客打量着。
李婉快速地收回了眼,内心镇定无比,如果忽略她那微微发烫的耳尖的话。
绝色美人啊,李婉舔了舔唇。
可是她记得娘曾经说过,不要相信男人。男人的皮囊是会骗人的,越美丽的人就越是恶毒。她可不能被他的表象迷惑了。
这时,车窗外密集的马蹄声打断了李婉的思绪。
她立马倾身上前,反手抽出袖刀,“唰”得一下,抵在他洁白如玉的脖子上。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姿势不太舒服,于是将右臂环过他的脖子,改为从背后挟持,“帮我摆脱他们,不然——”她拖长了尾音,将匕首往里送了送。
男人被迫仰起头颅,他忍着耳畔的微痒,垂眸看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形质小巧而精美。
刀刃在烛光下泛着森森寒光,木质刀柄上镶嵌着上等的玛瑙,细看柄尾处还雕刻了一个不起眼的“李”字。
这等做工的利器普通人家绝对不可能有,而长安的李氏大户便只有如今的户部尚书李淮,若他猜得没错,眼前的这位应该就是李尚书唯一的女儿,李婉了。
“好。”
思索片刻后,他又重新拿起书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页,轻轻地翻过。
这么淡定……
呆呆地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他,李婉纳闷了。
她长得这么不像坏人吗?为什么这个男人还有心情看书?
平生第一次,她对自己长安小霸王的称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李婉正想说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住,她不自觉地向前倾倒,唇上传来一丝柔软又温热的触感,
稳住身子后,她定定地望着男人耳后三寸处的脖颈。
那处皮肤原本皎洁无暇,此刻正突兀地挂着一抹胭红的口脂。
霎时间,李婉整张脸红得像是滴了血。
她表情呆滞,恍惚中没有听清男人和府兵的交谈。
直到一群凌乱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她才回过了神。
不行不行,这也太暧昧了。
李婉低头,伸手向衣襟内探去,却摸了个空。
是了,她才想起来此刻自己穿的是夜行衣,并没有携带手帕,而身上的包袱也在匆忙之中不
知道掉在哪个旮旯了。
那她只好——
“呸。”李婉向手心吐了口唾沫,心里默念着罪过罪过。
邪恶的大掌伸向那谪仙般的人儿。
终于,男人波澜不惊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痕。
刀架脖子他忍了,但口水糊身这事他忍不了。
于是伸手握住了李婉那只不安分的手,他轻启薄唇,“作甚?”
李婉轻挣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指了指他的耳后,讷讷道:“脏了。”
她才不是要乘人之危。
才不是。
闻言,男人松开了她的手腕,食指蜷曲,轻轻地擦拭脖颈。
他嘴上虽说着无事,心里却琢磨不定,不禁怀疑自己的先前的判断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眼前的女子毫无一丝闺秀之仪,虽说他之前听闻李氏嫡女肖似她母亲,护国将军李怀姜,不爱红装爱武装。
但李怀姜是名副其实的巾帼英雄,七年前在与南坞国的战争中拼死战至最后一刻,世人敬重她。
没想到其女竟是这般……
粗鄙。
李婉偷偷看他蜷起的眉头,不禁感慨怎么有人皱眉也那么好看。
她轻触自己红扑扑的脸颊。
呼,温度终于降下来一点了。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句话,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憋啊憋,憋到脸颊的温度貌似又要回升时,她终于没忍住,说出了那句经典的狗血台词:
“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沉默不语,他先是垂头扫了一眼自己颈间的匕首,然后转头静静地凝视她,那表情好像在说你莫不是个白痴吧。
李婉尴尬一笑,连忙收刀入袖。
突然,她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她起身撩起车帘,伸手拍了拍前方存在感甚是稀薄的车夫,“大哥,麻烦改道长乐东门。”
车夫闻言勒紧了缰绳,待马车缓缓停下后,他转过头略带迟疑地望向帘内的主子。
先前主子被挟持,他不敢轻举妄动,便继续驾马前进,但现在这姑娘要去的方向和主子正好相反。
男人从书中抬头,悠悠开口道:“这个时辰东门已经落锁,姑娘若是要出城,便只能去西门。”说罢,他暗暗向车夫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