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正眉头轻微皱了皱,但因在黑暗中,杜千千也看不着。
接近一楼医务室透出的光亮能看清路面,有学生往这边来,杜千千撂下这话先几步踩下台阶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她心想,这果然是距离产生美,以前她看周淮正可是带着满满的滤镜,这趟一回来可好,把那滤镜打碎得稀里哗啦。他可是个高中生啊,却隐隐有了点渣男的属性在身上,每次撩得人心神不宁的,他就拍拍屁股走人,玩儿呢?就跟文浩是一路货色!
她在心里批判了两个男人十来个回合才觉舒坦些。
一直到周五下晚自习,杜千千都特意避开可能会碰上周淮正的概率,这其中最难的就是上卫生间,卫生间在楼梯口,要经过理一班,她每次去都得拉个人肉盾打掩护,有几回不巧与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的周淮正迎面撞上,杜千千就会拉上同学胡扯,扯得对方直摸不着头脑。
没办法,她的修为还有待加强。
周六上午,宿舍楼里人声渐隐,整栋楼安静的似乎只剩下杜千千一个人,她洗完衣服,找出存折到镇上的信用社支取出500块钱,坐车前往乡下。
车上她分别接到了来自父母和舅舅的电话,这是他们每周固定保持的通话频率和询问,杜千千同舅舅说了这周不过去,那边就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学校行不啊?你爸妈临走前可叮嘱我要看好你的,你说说你才多大点姑娘,也不知道你爸妈怎么就那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舅舅家连生两个孩子都是男仔,为了弥补没有女儿的遗憾,一直都是拿杜千千当自家女儿看,说的这话也不是埋怨,纯粹是出于关心,但后来,因为她执意要嫁给文浩,办酒席时又发生了点不愉快,舅舅跟她生疏了很多,后面连微信都删过一段。
她看到微信上那个感叹号时难过了很久,文浩不理解他们家人之间的感情,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句说“像那种亲戚也没什么好走动的”。杜千千那会儿的智商全喂了狗,竟然没听出他这话有多寡情,还抱着他流了不少眼泪。
杜千千赶走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看着窗外没有被开发过的水泥房,天然山景,一双眼睛被阳光映得亮晶晶的:“老舅,我不在学校待,这周去下爷爷奶奶家。”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你等着的,我陪你走一趟。”
“老舅,我都16了,能独立了,放心吧。”
舅舅纠结了会儿:“那行吧,有事情随时打电话,坐车注意,走路看脚下。”
通往爷爷奶奶家的公路,断断续续修了两年半,远没有到能正常通车的阶段,从镇上叫一辆车回去得40块,还是只能送到半山腰,剩余的几里路得步行,杜千千纠结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提着水果蔬菜牛奶走山路。
一个镇不大,镇上有许多人又都是同个村庄出来做生意,彼此间都认识,故而见她一个小姑娘拿了这许多东西,便帮忙问有没有同行的人,最后还真找到了两位热情的老阿姨,她们年龄目测在50-60之间,头发半百,热心肠地包揽了大部分重物。
杜千千好生心虚,她有个正值壮年的灵魂,却要迟暮之年的老人帮忙,说难听点儿,她就是个诈骗犯嘛。
两位老阿姨健步如飞,杜千千跟着竟有几分吃力。
她们直接将杜千千送到了爷爷奶奶家,杜千千自是一顿感谢,要给俩人塞钱,两位阿姨直接生了气,说她矫情。
杜千千已经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予有求,一时不太能适应这淳朴的老乡情。
当然,同样不适应的还有物价,500块钱她竟只花了不到100块。
这个时间点,爷爷应该是在山上干农活,奶奶或许是在菜园子里,大门挂的锁头并未上锁,一砖一瓦皆是记忆中的模样,杜千千有点想哭。
很久以后,公路修好了,但村里的年轻人也都相继外出务工,最终留在村里的都是那些待了一辈子不舍得离开的老人。
父母曾不止一次要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去住,杜千千婚后也时不时地邀请他们,但他们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干不动活的那一天再去麻烦他们,不然乡下那么多地就都可惜了。
这一等,就是之后的天人永隔。
杜千千摘锁进屋,室内光线并不好,泥地坑坑洼洼的又潮湿,有老鼠在眼前飞窜溜往厨房的方向。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幅巨型的毛主席画像,底下是张供台和八仙桌,桌面擦拭的一尘不染。
村子不大,视力未曾退化的杜千千在路牙子上就看到了属于自家山头那一块挪动的身影,她认出那是奶奶。
杜千千坐在路牙子的石凳上,看着那个身影慢慢从园子里出来,洗的发白的蓝色盘扣儒服一点一点变大,一点一点接近家的方向。
她没有认错,真的是奶奶。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杜千千读到“近乡情怯”这个词,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回到家乡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