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的船是半月后出发的,出发时正值夏初,一年中最花团锦簇的时节。船行江面,两岸遍地繁花,莺飞蝶舞,好不醉人。
随行的有药房的一众老师傅,还有左氏的管家全叔,他从小便跟在老家主身边,耳濡目染,生意经居然比现任的家主还要精明一些。
阿吉自然也跟在船上,她在甲板上吹了一日的风,晚间便来到左偲的舱房内,看他跟满桌的瓶瓶罐罐较劲。
“你还在研制那个祛疤的古方吗?”她问。
左偲不耐烦地点点头,随手拉过眼前的药篓,瞪着里面的药材一脸不敢置信。
“没有蛇,怎么办?”阿吉继续问。
“嗐,没有蛇还有别的,还能被一条蛇难死吗?”左偲挥挥手。
阿吉眼睛一亮:“还能有别的?”
左偲终于舍得抬眼看她:“当然,与金环蛇胆有类似药效的草药不是没有,只不过我还没找到合适的。”
阿吉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看周围大大小小的药箱药罐,一时间有些迷茫。
“你坐着就好,可别乱动这些东西,有些是有毒的。”左偲叮嘱道,“尤其是你右手边的那个红色的药罐子,里面的药粉沾上是要溃烂流脓的。”
阿吉没有动,看药罐看不出名堂,便抬眼看着左偲。一刻,两刻……不知多久过去了,她的头越来越沉,终于歪倒在了桌案上。
等她醒来时,蜡烛已经快要燃尽,左偲也停下了动作,倒在身后的书柜上发呆。
“斑蝥。”她忽然道。
“什么?”左偲眼珠一动。
阿吉反问他:“什么是斑蝥?”
“斑蝥?斑蝥是一味药。”左偲直起身子,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斑蝥?”
阿吉梗了梗脖子,又说了一遍:“斑蝥。”
左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左手中的琉璃瓶没拿稳,在地上滚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忽然想起来自己原也有打算试一试斑蝥,却还没来得及。
难不成真是这样?他心里泛着嘀咕,把斑蝥找出来,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又是一番捣鼓。
第二日黄昏,阿吉正倚在船舷上看两岸的青山,左偲忽然从船舱中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个琉璃瓶,里面晃荡着半瓶淡黄色的液体。
“成了,成了!真是斑蝥!”他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叫。
阿吉问他:“你的药做成了?”
左偲点点头,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是斑蝥的?”
阿吉微微蹙眉,转头望着青山,不发一语。
“什么意思?”左偲问,“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阿吉道,“我真的不知道。”
左偲看着她的侧脸,这是那只枯死的眼球所在的侧脸。惨白的眼球毫无生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只眼睛好像在哭一般。
等等……哭?
左偲回头,四下看了看,又静静听了听。
“有人在哭。”阿吉先道。
“我也听见了,”左偲点头,“好像是在……那边。”
左偲指的地方是他们斜前方的另一条船,两条船相距不远。他指指那艘船,问大黄道:“那条船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大黄摇头,“老远就看见它停在那儿,别是船坏了吧?这可不妙,这里离下一个渡口还有些距离呢。”
“派人过去看看,”左偲道,“船上好像有人在哭呢。”
大黄有些犹豫:“少爷,咱们这一趟也没带多少人手,咱们的船也不大,就别管别人的闲事了吧……”
“这怎么能是管闲事呢?”左偲不满道,“万一他们的船真的坏了,我们看见了却不帮忙,难道真让他们在这江面上等死吗?”
大黄不说话了,转身去叫人。
左偲回过头来,看见阿吉也盯着那条船,眼神有些奇怪,不由道:“怎么了?”
“那艘船……”阿吉咬了咬唇,“我不知道,很奇怪。”
“奇怪?”左偲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艘船奇怪吗?”
阿吉点了点头。
“没事,没多想了。”左偲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向另一边船舷,看两个水手把小船顺到江面,一路划船过去。
不一会儿,水手回来了,说那艘船上都是女眷,是一个富商的家眷,想北上去投奔他们的,没成想船在半路破了个洞,水正往里灌呢。
“船上有多少人?”左偲问。
“人不多,”水手道,“主仆加起来不到十个吧。”
左偲思量了一下,刚要说话,忽听耳边道:“不要……”
他低头看了一眼,阿吉站在他身侧,依旧盯着那艘船,目光迷幻。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左偲道,“怎么了?还觉得那艘船奇怪?”
阿吉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