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八个字。
他似懂非懂,不过好似能够理解为何众位师叔不觉感伤、不为凌玄师叔所不值了。
大约,这就是真武的生死罢。
巴蜀,唐门。
御风堂前一千五百阶,庄严肃静。纪柔也被这种气氛感染,手不自觉拢紧,下意识揪了揪自己的衣角。
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样有失仪态,忙伸手抚平,调整了一下表情。
她深呼吸,目不斜视地缓缓踏过台阶,屈膝一礼,然后恭恭敬敬跪在唐门老太太的跟前。
纪柔甚至不敢抬头。
她面前这人是唐门说一不二、掌管唐门兴衰、一生手腕铁血、风雨之中撑起半个唐门的王郅君。没人敢触犯唐门老太太的威严,六房房主尚要低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外姓弟子。
若非老太太传唤,以她的身份只怕连踏入此地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知我找你来有何事?”
纪柔守着规矩恭敬答道:“回老太太,弟子不知。”
风吹过,御风堂的烛火晃动了几分。
王郅君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唐门小辈,第一时间在心里下了个定义——中规中矩,并不出挑。
许是被她盯久了,纪柔的呼吸有一瞬间被打乱了,虽然很快调整了回来,心跳却比之前不知快了多少。
这样的弟子唐门一抓一大把,若非她与唐青容唐青枫的关系,也不会被王郅君放在眼里,更不会把这样的任务交给她。
但思及此行目的,也应够了。
她思量片刻,道:“你起来吧,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接下了任务,纪柔再度恭敬地告退。
离开御风堂时,她的脚步稍稍放轻盈了些。
路边的唐门弟子形形色色,皆紫衣华服,折扇一敛,便是清贵风流。
纪柔在他们之中并不起眼,连头上的簪子都要朴素些,是桃木做的,打磨得温润精致,插在如瀑的乌发上,衬出一种小家碧玉的美感,放在她身上很是适合。
前方转角处竹林萋萋,有几个唐门弟子正围在那里聊天。
他们见了她,大都会礼貌性地点点头示意,或者有认识她的人客气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叫她一声“纪师姐”或“纪师妹。”
已经不再是唐姓开头。
她颔首回应,轻声细语,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纪师姐真温柔啊。”待她走后,有人小声道,“怎么我以前没见过她呢?”
“人家大忙人一个,哪有功夫见你?”有人阴阳怪气道,“不过这也难怪,这都搭上大小姐和大少爷了,忙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
纪柔在墙角处突然站住脚步。
她并非故意偷听,只是站在那里,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下意识抿直了唇线,终归没有说话。
就算是辩驳,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何况她向来少言。
也有人当即斥道:“你少说两句吧!青容大小姐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多嘴?你是想说青枫少爷不辨是非?还是想说大小姐因私废公了?”
这顶大帽子可没人扣得起,有人当即换了话题:“说起来这纪柔师姐的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攻玉房中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啊……”
“你不认识她也是正常,你可听说过偃师房的‘唐柔’?她本姓为纪。”
“啊……原来竟是唐柔师姐……”
这声音听起来很是惊讶,不似钦佩,倒有些古怪。
纪柔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类似的话她在此前听过无数次,早已习惯。她亦不甚在意,因为她早已不觉得这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也无谓旁人怎么说。
纪柔,或者说以前的“唐柔”,在唐门过的是宛如路人般的生活。
旁人提她,也只会记得她平日不爱说话,性格腼腆,行事循规蹈矩,如果不是几年前的“改名风波”让她彻底出了名,现在的她就连听到这段对话的资格也没有。
纪柔本姓为纪,入唐门后改名“唐柔”,成年之后改回本姓。
唐门立家千年,只有外门弟子削尖了头也要改姓唐的传统,还没有过哪个弟子又改回本姓的先例。
若非去了移花宫的唐青枫为她说了一句话,只怕她早被视为叛逆,就算不被喊打喊杀,也没法继续留在唐门了。
唐门弟子看见纪柔总会小声议论那么几句,只是很快又转到其他话题去了。
而最近讨论得最盛的,莫过于嘲天宫的那一战。
“明月心死得好!为江湖除一大害!真是大快人心!”
“那个唐门叛逆!早该死了!”
“可怜我唐翔师叔,就是死在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手里……”
他们更年轻,也更爱憎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