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姝怎么可能听不出儿子话语中的不耐烦,反正有着结界的屏蔽,外人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既然如此,她索性也再懒得遮掩。
“够了,”崔姝粗暴地制止了仲长益的话,又说:“哪怕我当初因为某些原因使你遭受了一定程度上的损失,但我早就说过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利益至上的。你虽然是我儿子,但能带给我的利益却远远不如你父亲那么多,既然如此,我将你交出去又有什么不对?”
她又接着道:“再说了,那好歹是你亲生父亲,总归不会害你。”
仲长益冷笑,“是,他的确没害我,只不过是好好管教了我一番,毁了我的根骨罢了。”
崔姝被他说的有些心虚,转瞬又强硬了起来,“但你现在不也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况且,
“我好歹是你亲生的母亲,我怀胎十月,又历经难以忍受的分娩的苦痛才使你诞生。是我赋予了你的生命,既然如此,别说是让你做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了,哪怕是害了你的性命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怨愤我?”
她说得着实理直气壮。
可,话刚说完,她便对上了仲长益有些莫名的神色。
奇异地,崔姝竟然从里面窥出了一丝失望的情绪来。
失望?对她?
崔姝心里忍不住地一颤,她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理不清楚。当然,她也根本不想去理。
是的,利益,她活着,只需要利益就可以了。
她的道侣是九霄宗宗主,是能够将她推上首席之位并源源不断地为她带来巨大利益的人。她必须站在自己的道侣身边。
即便代价是再一次摧毁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决定尽快地公事公办,于是递出去了一纸信函,说:“锻海门门主禄昂三日后将会在锻海门内举办一场婚事,这是他送给你父亲的邀请函。”
“既然是那人的邀请函,干嘛要给我?”
“你父亲忙着搜寻先天魔族的踪迹,并没有空闲去参加。可锻海门毕竟是一流的体修门派,它们的门主禄昂又是不知什么原因对那凡人女子着了魔,看起来格外在意这场婚事……”
她说到这里时斜眼看了眼栀子。因为有着玉佩的遮掩作用,此时的栀子在她眼里仍旧只是个再卑微渺小不过的普通凡人。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别没有多少拳拳爱子之心,但眼见得自己本该地位超群的儿子身边却跟了如此卑微的角色,她还是有了许多的不满。
栀子看出了她眼里的鄙夷和不屑,微微低垂了头,没说话。
崔姝又说,“那锻海门门主似乎对这门婚事格外看重,你父亲也不想因为缺席而使两个门派间互生嫌隙,所以便想着由你代替去。而且这场婚宴参与人数众多,各个门派也都会派门中的精锐弟子前去。你毕竟已经远离这些场合多年,正好借这个机会在婚宴上重新熟悉一下这些东西,也免得日后在降伏魔族的过程中面对各门派时有什么失误的地方。”
她还有一句话没直接说出来,那便是提醒仲长益,他父母俱是大门派里富有地位和名望之人,身为儿子的仲长益则更不能有半点的行差踏错。
仲长益听出了她的这层言外之意,“说到底,就是让我不要给如此富有名望的你们丢脸就是了,对吗。”
他问崔姝,语气却肯定无比。不像在疑惑,反倒像在平静无波地陈述着事实。
他似乎已经清楚地知晓了她的所有心思,然而他的神色却始终平静。
仿佛看待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的平静。
冥冥之中,崔姝忽然有了一种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上剥离开的恐慌,她声调慌张却又愤怒,质问道:“我好歹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仲长益并没接她话,他接过了那张写着邀请的信函,“锻海门门主的婚宴,我会按约去。之后的降魔会,我也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参加。只是我也希望你们知道,我之所以愿意答应,并不是因为你们口中那些所谓的血缘亲情,那种本就稀薄的存在早在百年前的当初就已经被你们彻底摧毁掉了。而我现在同意你们的要求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目光越过崔姝,落在了不远处停留着的那艘巨大的灵舟上,它的浅金色光芒仍旧是那么耀眼。
从这艘颇为华丽气派的灵舟上,已经可以隐约窥出那两个庞大的门派的一角。
也是在这一刻,仲长益同样十分清晰地知晓,
“毕竟,作为一个小小的普通修士的我,从来就没有反抗两个顶级门派的资格不是吗?”
崔姝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她还想再多说几句,比如关于对不听话的儿子的斥责,比如关于务必不能让儿子丢青羽门面子的嘱托,再比如,对于儿子叛逆地和一个凡人厮混在一起的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