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一九九八。
一个平常的周末,阳光和煦,霞川大学里学生谈笑漫步。九十年代的校园,学生都中规中矩,男孩们抱团打球,女孩们树荫下热论歌星,一派和谐景象。偶有那么几个标新立异的,穿戴奇异、谈吐夸张、发乱如鬼,他们自以为炫酷,过往行人却唯恐避之不及。
邵青云斜眼看他们,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审美怎么如此怪异,他们怕鬼,又要按照鬼的样子打扮自己。
邵青云是这所大学的教师,正在为了遗落的讲义赶往老教学楼。
老教学楼是建校五十多年使用至今的旧建筑,盛传无数灵异故事,除却上课时间没有人愿意踏足那片区域。尽管通往教学楼的路狭窄,背阴,又阒无人声,但邵青云还是悠哉游哉,信步往“鬼楼”的方向去。
小路尽头,视野开阔不少,教学楼前有一块挺宽敞的平地,一棵大得出奇的榕树就栽种在院落中央。
邵青云在榕树荫下驻足。不知为什么,他每次来到这里都莫名感到压抑,不是因为这栋盛传鬼故事的教学楼,而是因为这棵树,尽管它是本校一处出名的景点,但他依然提不起好感。
从幽暗的教学楼里拿回讲义,邵青云的余光却忽然扫到树底草丛中一抹奇怪的颜色,刚才他从另一个角度并没注意到这个。当下心生疑虑,径直走过去。
拨开茂盛的植物,眼前现出一只黑亮头盔,样式非常奇特,类似于古代将士的铁胄,市面上很少见。他视线下移,头盔旁边隐约有一条血淋淋的孩童手臂。
邵青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交替转动无数个念头,二十世纪末期手机还未普及,因此他下意识是想马上到学校公用电话亭报警。
稍缓片刻,邵青云忐忑地取出头盔,这才看清小孩的脸。
这是一个尚处于学步阶段的小男孩,满身是伤,肤色苍白异常,耷拉着脑袋蜷缩在草堆里,像被遗弃的人偶娃娃。
邵青云拍了拍小男孩,用手指按住他的脖子感受了一下,又压低身子听了听心跳。小男孩犹如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胸口没有起伏,连一丝声息都听不到。
邵青云脸色愈加阴沉,站起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把头盔藏到灌木深处,最后用自己大衣的一裹,把孩子悄悄抱离这块是非之地。
***
也是这一天,离这段校园插曲整片大陆之远的异域雪原也正在发生一些事情——
这是一个只属于白色的世界。不管是森林山川,山河湖泊,还是那一方天空,甚至连太阳,仿佛都被冰封三尺,躲在天空尽头,让所有生物都感受不到它独有的温暖。
这似乎是一个没有生灵的死亡地带。
“嗷呜——”一声足以震慑整片雪域的嗥叫划破山林上空,整片大地仿佛都为之震动。
山谷立即传来回应,不一会儿,雪尘翻滚来袭,四野的山路不断有白狼汇入,由狼群组成的大军以翻江倒海之势聚集到方才那个发出嗥叫的雪狼旁。
狼群面前是一片正往外冒着氤氲雾气的湖水,水面上漂浮着丝丝血迹,如无数红虫随着水波涟漪扭曲移动。
狼群伏下头,神情肃穆,默不作声。
这时,天空不知忽而飘来何物,巨大的阴影覆盖整片狭窄的谷地。
群狼仰首眺望。一头体型堪比整座山陵的庞然大物携着旋风缓缓落地。
这竟是一头巨狼!正常体型的狼还不及它一只脚趾般大小!随着它落地,松软的雪地掀起一片浓浓的雪尘。巨狼旋即凭空消失,只消片刻便从雪尘中走出一个白□□缈的男子。
他飞身跃上雾气腾腾的湖面,从湖中心捧回一只初生的小狼崽。小狼只有巴掌大,肌肤粉嫩,吹弹可破,男子脱下自己的毛皮大氅给它裹上。
由于男子跳进湖中打破了雾气,一直看不真切的湖中心雾气渐散,一个和男子外形近似的白发女人,正以最优雅的姿态端坐在湖面上。她美艳的面庞上挂着两行血泪,表情却流露出初为人母的喜悦。她双臂交叠弯曲着,像是在小心怀抱什么,这动作将永远被时间定格。
白发男子神情恍惚地望着她。他知道这件事终会发生,连日来所有的情绪与情感压抑使他窒息。
窒息到了头,便再也无法思考。
这就是他们相爱的代价!他感觉怀里的小狼像烙铁般烫在心上,烫得血肉模糊,浓烟滚滚!
湖中心的女人身形开始变淡,逐渐化作一团薄烟,最后遁于无形,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错觉。
“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后悔。”
男子恍恍惚惚好似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循声望去,眼前除了仍旧荡着涟漪的湖泊,就是一望无边的雪山。
“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他想起女人的委托,捧着小狼的手微微颤抖。
“雪儿……”他喃喃低语。
狼群围拢到岸边仰天长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