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凌晨时,林宛丘被窗外一阵阵窸窣声吵醒。外面已听不见鸟鸣兽叫,只有虫子的爬行声百爪挠心。
不知为何,林宛丘就觉得自己生前最怕虫子,窸窣声连绵不断,她只好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祈祷自己快快睡去。冷风吹过,她一个激灵睡意去了大半——不知什么时候,门,开了。
走廊深处传来木板咯吱声,每响一下,林宛丘的心就沉下一分。接着,是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来者显然没有刻意隐藏。随着林宛丘血色尽失,脚步声终于在她的床头停下。
林宛丘紧闭双眼,听着那人关门锁门,然后走回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宛丘的脸上,她感受到自己露出的胳膊被握住、抬起,然后放于被子里,被角也被掖好了。察觉到旁边床上传来被褥翻开的响动,林宛丘佯装翻身侧过去对着窗户,睁开了眼睛。
窗户外黑黢黢一片,没有一丁点亮光,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真切。倏然,身后亮起了手机微光,一个站立着的影子从林宛丘身上蔓延到窗台上,让林宛丘紧张的身子徒然僵硬。那人站在那里观察着林宛丘,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笑了一声,不再戏弄林宛丘,上床合了眼。
被这样一折腾,林宛丘再也睡不着了,她从来没觉得夜有这么漫长,又不敢起身,只能睁着眼睛熬到天亮。次日,林宛丘顶着一个鸡窝头和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起了个大早。
“你这眼底淤青大的都能用狂草写一部恐怖小说了。”直到七点钟,覃望舒才悠悠醒来,他看到林宛丘巨大的黑眼圈灵感爆棚,净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比喻。
林宛丘一夜没睡,难得生气白了他一眼,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
“哦?”覃望舒似笑非笑看着她,问道“你说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昨天聊到那么晚,你也不劝着点,导致我兴奋过头睡不着觉了。”林宛丘话到嘴边拐了弯,见覃望舒的困惑不似作假,内心已经奔溃。她纠结到底说不说,想想昨晚的情形心底发寒。
“是是是,都怪我。”覃望舒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招呼林宛丘赶紧收拾东西下楼。
204房离楼梯很近,刚打开门,就看见席玉和戴景策正结伴往下走。他俩见到林宛丘大吃一惊:“你就穿这身吗?怎么连双鞋都没有?”
林宛丘换了一身一摸一样的病号服,穿着客栈的一次性拖鞋,无奈极了:“我只有病号服。”
闻言,戴景策和席玉脸上表情立刻古怪起来,席玉带着哭腔说:“你等着,我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于是席玉风风火火跑回了房间,又风风火火抱着一大摞衣服鞋子跑了回来,把林宛丘从头到尾打扮了一通。
化妆的时候,席玉一边用粉扑用力拍着林宛丘的脸,一边说:“你一晚上没睡吧?看这黑眼圈浓的。我就觉得这安排不合理,你跟个男的住一起肯定害怕极了。”
林宛丘心说你是不知道昨晚我遇到了更可怕的事,但这些都比不上你快要把我脑浆拍出来可怕。
等两个人下了楼,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年轻人心态就是好,还有闲情雅致化个妆。”中老年男人笑呵呵调侃起来,“是我小瞧你们了,还以为你们吓的不敢出来了呢。”
“齐升,是新地图出来了吗?”席玉话一出口,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指指大开的客栈正门,说:“席玉姐姐,不用地图了,这次得坐船。”
客栈门外的雪已经化了,露出的却不是地面,而是一条宽得一眼望不到岸的河。河上飘着三个小船,几个一米五六左右的纸扎人握着船桨立在船头。
不知什么时候,“月儿”已经走到了众人身后,她手举一酒瓶,充满惋惜:
“昨夜诸位睡得可好?今日一别,有些人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天高路远,极目不见故土,自然难知归途。离别在即,唯有清酒一壶,以慰诸位行路之难。愿诸位早日归来,莫要错过晚八点的行船。”
说罢,她走向前去,将清酒尽数倾洒在滚滚河水里,将一捧黄纸钱抛向河面,那纸钱沾了水竟然自燃出青蓝色的火焰,纸扎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划着桨靠拢过来。
“金链子”吓得不轻,上船的腿迟迟抬不起来:“各位大罗神仙,能不去吗?”
小胡子男人气得一把将他扯了回来,骂道:“后面一组先上!害怕就自己留下,没人拦你,我怎么就跟你一组了呢!”
十一个人分成了三组,林宛丘、覃望舒、席玉、戴景策一同坐上了第一艘船。
沿河两岸深碧色的山峦连成一色,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白得化不开的积雪。有些山顶部雪已经很少,裸露出深棕色的山头,群峰凝翠。乳色薄雾在河面流动,寒气逼人,远处隐隐传来苗族叭固腔:
“落花洞,落花洞
无腿万里行,无情心幡动。
和泪离别时,落花如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