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清不肯答应,段氏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冲门外吩咐,带小公子来用餐。段氏平日里威严惯了,安清又是个矜持的,不会在岳父跟前献勤,两个人一时间没什么话说。段氏并不问他在修书处过得如何,可缺什么少什么。安清沉浸在楚宙要立水公子为平夫的烦恼中,既不在意段氏的态度,也不问段氏身子可安康,夜间失眠的老毛病可有再犯。
直到侍儿们带了小公子楚吟涛过来,才打破了这份宁静。楚吟涛才只有五岁,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此刻着了一身玄色绣花的绸缎衣裳,把活泼的性子穿出了沉静的感觉,他先是规规矩矩地给段氏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祖父。”得了段氏的准许后,方才从容不迫地走到安清身边。
儿子甜甜地喊了声“爹爹”,安清方才从烦恼中暂时撤退了出来,将儿子揽在怀中,细细地问他这两天在家里的情形,可有乖乖吃饭,可有按时练琴,夜里可曾蹬了被子,仆侍们可有不细心的地方,乳父的态度好不好。
小公子脆生生地回答安清的问题,而后又伸手抱住安清的脖颈,在安清耳边娇声细语地说些父子两个之间才能懂的私房话。
段氏在一旁瞧着,方才对安清的不满就消减了些,忍不住劝道:“你既挂心涛儿,又何必去那个劳什子修书处修书呢?三天才能回来一趟,丢的孩子跟没父亲的苦命娃一般,这是何苦来着?”
安清原本见了儿子,心头就有些舍不得,听了段氏的话,内心就有些动摇,可是想想楚宙待他的情形,想想他才离开几天楚宙就要给水公子谋平夫的位置,怒气就又升了上来,当下并不接段氏的话。
“父亲知道你的心事,不就是看那个水公子不顺眼么?可是儿子啊,这世上男儿都是这么过的,谁家里没点子烦心的事呢?你还年轻,模样又俊,宙儿她也就是一时新鲜,过上几年自然会收心的。”段氏苦口父心地劝道。这天底下哪有正室会乐意看着做妻主的娶侧纳侍的,不说别个,他当年为了妻主楚昀的几个侍夫小郎,也没少冲楚昀发脾气,可是发脾气归发脾气,他当年可不曾为了这样子的事,跑到别处去住着。
安清听了就忍不住接话道:“父亲的话,儿子也不敢驳,可若是阿宙她不收心呢?”
他也不是没想过楚宙过几年会把心重新放在他身上,一家人平和愉快地过日子,都说女儿回头金不换,他不是没有期盼过,他的妻主有朝一日可以抛却那些莺莺燕燕,与他举案齐眉地过日子。可是以他对楚宙的了解,他知道,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楚宙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女儿,又生在富贵之家,有的是机会收房纳侍,他年轻的时候尚且阻止不了,以后年纪渐长容颜渐衰,膝下又没女儿,他哪来的自信能够期盼楚宙会回心转意呢?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他嫁过来的这几年,就没听说岳母楚昀留宿在岳父段氏的正院过。这也罢了,年长妻夫的感情本不在这个上头,可是岳母身边佳人不断,不算那几个有名分的侧夫侍夫,光养在后边花园里的年轻小郎,没十个也有七八个,这总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的事实吧。
“她若是不收心,那你守着儿子过日子就是了。别说你是有儿子的人,便是没儿子,你是正夫,家里不缺你的吃穿,你管着家理着事,照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天下多少做正夫的不都是这么过的?做正夫的人,妻主的恩宠那只是小之又小的一部分,有了固然好,没有也完全无碍的。替妻主打理好家业,敬奉好宗祠,教育好孩子,管理好后院,这是你的责任,服侍妻主,争夺宠爱,那是侧夫侍夫小郎们的事。”段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非常诚恳地道:“论理,你进了门,我就该把这管家的责任交与你了,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权利,你每日有这么一摊子事忙,就不会总是胡思乱想了。可是你身子弱,前两年我和你母亲又总盼着你能生个嫡女,这事就耽搁了。回头我跟你母亲说说,择个日子把这管家权给你。”
安清有些吃惊地看着段氏,他怀里的楚吟涛更是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段氏看见了楚吟涛眼中的惊讶心头就是一疼,安清身子弱,他和楚昀又总盼着安清能再养个女儿,这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养在他身边的,跟他比跟安清还亲,他知道宝贝孙子将来是要给皇家做侧夫的,平日里从不在孙子面前谈嫡庶之别,今个儿一不留神,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讲了出来,也不知道这年幼的宝贝受不受得了。
“儿子多谢父亲,只是,这事父亲能否过一阵子再跟母亲提呢?儿子才去了修书处没几天,立即就要退出的话,怕是要被人笑话的,好像儿子吃不得苦一般。”安清揽紧了儿子,把话说得温和婉转。他是楚家的女婿,早晚要成为楚家的当家主夫,这个责任是他的,他逃不掉,也没想过逃,甚至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荣耀,可是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像那些正夫一样过贤良淑德却没有灵魂的日子。
“罢了,开饭吧。来人,去请大小姐来用膳,就说少正君回来了,让她过来。”段氏看看安清瘦削的肩膀,没有坚持。楚家家大业大,安清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想要接手管家,也不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