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和坐在自家板车上面,手中拿着一根柳枝,满腹怨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在前头老黄牛的牛屁股上。
再往前一段路便是鸣沙山的范围,浣溪的水从山间喁喁而下,汇聚在山下形成了不大不小的一条江水,晋州人通常唤它衢江,眼下轰隆的声响拍在江水两岸,听得人心中越发烦闷。
沿河的官道一侧摆着几个茶水面饼的摊子,里头的人瞧见官道上有人经过就难得热情了几分,冲着上头的人不停地招呼,叫珉和不由得多拍了几下家里这头老黄牛,板车车轮轧在泥石的官道上,不时地发出几声难听的“嘎吱”声。
一条细窄的石阶从山脚下绵延而上,看不清去处。
只今日他们却没法子从此处上山,老黄牛晃晃悠悠,两人驾着板车绕了一大段路来到了鸣沙山的另一侧,此处便是一条颇为缓和的山路,这还是清早起来珉和同邻居打听出来的。
珉和本想着今日将那些新买的糯米煮完,却不想昨日夜里那个遭瘟的纪大先生来到后院丢下一句“酒坛既已到了,明日便将酒送上书院吧”便离开了,连带着管牧,他们二人装了一夜的酒,清早起来,就连原本还在铺面上的那位林山长都已不见踪影。
管牧坐在珉和身后的板车上,在山路忽然变得有些难行时跳下了车,在板车的后头扶着那几筐箱笼,前头的老黄牛在路上艰难前行。
珉和一手拢着板车上装好的箱笼,一手握着柳枝叫前头的老黄牛挪着步子。
两个人行在山道上,珉和是越想越气,昨儿夜里那纪先生突然就要他们将酒送上山去,珉和都来不及去船行借几个伙夫,如今便只能两个人带着这一车子酒慢慢挪上山。
珉和咬了咬牙,“那姓纪的可半点不像个先生,净会给我们酒肆找麻烦!”
管牧笑了一声道:“和姐,也不能这么说,纪先生是珉晨的先生,还给了我们这么一单生意,晋州可没有我们酒肆的熟客,有书院在前头,说不准往后就会有许多人来我们酒肆买酒呢。”
管牧肆无忌惮地做着梦,珉和鼓着一张脸道:“你可别太天真了,且不说还有个方家在前头,便说我们酒肆如今一坛酒都无了,还不知要关上几个月的门呢……”
山间朦胧的雾气逐渐散去,秋日的阳光照在山道上,前头山道的拐角之处忽的窜出几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珉和一手搭在眉间,眯着眼睛往前头望去,却正是她自家的阿弟和谢家公子谢氏子期,以及他的书童谢竹。
珉晨几步之间跑到了珉和的跟前,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笑的不见双眼,“阿姐,我听子期哥说了,说是这回祭典要用我们家的酒呢。”
珉和亦笑着拍了拍珉晨的头,如今他都快同珉和一般高了,“快去给管牧搭把手,这老黄牛走平路还好些,走山路却是慢的不行。”
谢子期身后的谢竹冲着她笑了笑,随后也跟着珉晨一道到板车后头推扶着箱笼和板车的车缘。
他眉眼之间带着温淡的笑意,被珉晨扯了几步之后也跟着到了珉和的身旁,珉和笑了笑,将柳枝递给了谢子期,“你可要试试?”
谢子期接过了柳枝,珉和在他跳上牛车之下跳下了板车,到了珉晨身侧和他一同扶着箱笼前行。
一直到日光爬到几人的头顶,缓慢前行的牛车总算是到得书院的侧门,除了谢子期之外的众人无一不是出了一身的汗,九月的秋老虎一样晒人。
一个穿着白色麻布衣衫的童子等在了书院的侧门,引着众人将那一车子的酒运到了书院食楼后的库房前头,而今日的食楼似是尤为冷清,门前没有一人。
谢子期面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只望了一眼问出声的管牧,“今日重阳先生来访书院,学生都去前头看先生去了。”
眼看着管牧还想问些什么,珉和笑道:“你若是也想进学,不若跟着珉晨他们一道往前头去看看。”
管牧猛地摇了摇头,回转身跟着珉和,天知道他有多不愿意读书,那些之乎者也的文字光是看着他便要眼晕了。
珉晨跟着将牛车往前推了几分,顺带着给好奇望过来的谢子期和谢竹解释道:“阿姐,你就别逗他了,往日在津梁镇的时候,他就差没把私塾里头那先生气死,今日要跟着去了前头,只怕能把重阳先生气的再也不来书院了。”
谢竹似是颇有同感,凑到了管牧的身边,“果真?你是怎么气那先生的,说来听听?”
珉和跟在那一本正经的白衣童子身后,看着那人拿出了几把颇有些年头的钥匙,打开了库房那扇木门,头也不回地道:“你可别学着他,要是气坏了你们书院的先生,仔细你们谢家的老爷将你叫回去,再不叫你跟在谢公子身边了。”
“我只听听……”谢竹讪笑了一声,随后看见了自家公子带着笑意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只是听听……”
珉和才不信他,这几年往来晋州,她也算是碰见过谢竹不少次,也撞见过谢竹不少回了,往日在家学里的时候就不算是个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