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扫完了院子里的地,刚刚放下扫帚,就看见红燕和珠儿洗完澡回来了,两人拿着自己的木盆,那珠儿在看到雪梅居然在干活的时候,嗤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会扫咱们院子里的地?”
红燕也嘲笑她,故作姿态地四下望了望,说:“哎哟,让我看看,是不是四少爷往咱们院里来了?”
“四少爷怎么会到下人的地方来呀?”珠儿也故意配合她。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四少爷不在这里,你怎么还扫起了地?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红燕毫不客气地说她。
珠儿也接着她的话:“可不是吗?今日还曾为了看四少爷一眼,在院子里站了大半天呢,四少爷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你要给谁看呢?”
她们俩一人一句地来回嘲讽雪梅,可雪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们,也并不生气,她说:“屋子里脏了,我怕晚上招老鼠,所以才清理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红燕和珠儿对她的固有印象却难以改变,她们对视了一眼,那红燕又嘲讽道:“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怕老鼠来咱们屋子,也对,万一半夜老鼠偷吃了你的胭脂,又把你的脸蛋抓花了,那可就不好了。”
“红燕说得对,我长得不好看,大概是要做一辈子的粗使丫鬟,但你可不一样,要是真的被抓花了脸,又没了胭脂,那你还怎么打扮自己,好做......”珠儿说到一半,故作羞意,眼珠子转了转,才捏着嗓子拉长了声音接着说,“好做——咱们四少爷的通房呢!”
雪梅沉默着,看着她们没有说话,上一辈子的自己确实觉得自己不算丑,虽然皮肤是黑黄了一些,但那也是长年累月做粗活才导致的,只要她好好注意爱护自己的肌肤,假以时日必能变白。而后来也如她所想的那般,等她做了陆家的养女之后,养尊处优而无须日晒雨淋,她的容貌也一点点蜕变。
她本来就长得像严凤榕,变白了之后更是出色。而在她久居深宫的那些年,由于不见天日,更是白得胜雪,只是又无生机,到最后眼中暮色沉沉,像是纸做的那般。
她从前苦求变美,现在倒是不在意了,反正无论她长得如何,也鲜少收获善意,倒不如放过自己,过得舒适便好。
红燕和珠儿见她不说话,突然觉得无趣起来,她们俩又故意拿起放在柜子里的两盒未开封的胭脂水粉,那红燕一边用手指点了一些抹在手腕上,一边暗中撇了雪梅一眼,说:“哎呀,瞧瞧咱们,虽是说还攒着月钱买胭脂呢,但也只敢买些便宜的货色,还是不如人家舍本,不贵的不买。”
那柜子里除了两盒一样的胭脂外,另还有一盒彩釉罐子装着的胭脂,那罐子一看就价值不菲,里头的胭脂同样也是重绛配着石榴花汁,再混着桂花油做的,不用打开都能闻到其中的清香。那盒胭脂是属于雪梅的,她不像别的丫鬟,需要把月钱省下一半补贴家里,她没有家人,便是把自己的钱都用去买书和胭脂了,又加上她那会儿格外渴求被注意到,因而都是去铺子里买最贵的那一种胭脂,觉得擦到脸上肯定要更漂亮一些。
殊不知她那时候肤色黑黄,又外加做惯了粗活的手不大会上妆,很多时候不小心擦多了,脸上大面积的胭脂衬着自己的肤色,活像是猪肝般的死红,看起来甚是滑稽。可是她以前也不知道这一点,照镜子时满眼都觉得自己好看,走出去遇到别人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还以为那胭脂真的让自己变美了。
其实现在想想,胭脂的颜色根本不适合自己。况且现在她无心争取什么,更没有必要费尽心思打扮。
于是她开口道:“我的那盒胭脂,若是你们喜欢的话可以拿去。”
“你说什么?”珠儿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你不是老宝贝着你那盒胭脂吗?上回连我要和你换着擦,你都死活不肯,怎么突然肯给我们了?”
那红燕听了她的话也愣住,但很快又嘲讽道:“我们才不稀罕呢,你今天又打扫屋子,又送胭脂,真是怪得很,谁知道你背后打的什么算盘?”
珠儿听了她的话,也立刻回过神说:“红燕说的没错,谁敢用你的胭脂呀?在这里假装善人,突然把它给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往里面下了烂脸的东西,晦气得很。”
“那随你们,反正我不怎么用,就放在那儿吧。”雪梅望着她们防备的姿态,也并不在乎,她安静地拿了木桶和自己换洗的衣裳,准备出门舀点井水洗澡。
而那红燕和珠儿又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她们自己感到颇为不自在。等雪梅出门之后,她们就在背后细声议论了起来,无非是“她真奇怪”“怎么转性了”“难道今天晒了一天晒傻了吗?”之类的话。
雪梅隐约能够听到,但她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一世她不打算和红燕与珠儿相处得太恶劣,大家同为丫鬟命,何苦相互为难呢?她意不在此,心境也就开阔了起来。
夏日井水清凉,她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在星夜下回到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