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从窗帘缝隙中洒进来的月光消失了,月亮躲进了乌云里,外面大街上传来稀疏的隐隐约约的汽车碾压马路的声音。
一股别人枕头芯微呛的味道似有若无地钻入鼻孔,我用鼻尖轻轻触碰她的头发,凉丝丝的,有股洗发水的清香。
虽然时值夏季,我裸露的身躯还是渐渐感到一些凉意,我抱着她,我搂着她,她却总是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猛然间意识到我感觉不到她呼吸时带动的胸脯的起伏,感觉不到她躯体带给我的体温,她冰凉的像一条鱼。
我一把将她翻过来,却见她瞪着两只翻白的眼睛,早已死去许久了,顿时浑身汗毛倒竖,我头发根全奓了起来……
杰西的头发相当柔软,天生带点自来卷,而且颜色接近于栗色,不知底细的人均以为他是烫染的,其实人家是天然的。
这点当年也让我着迷了好久,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黄白杂种人,半开玩笑地问过他,他却没正形地说他妈在迈阿密。
他容貌姣好,面皮雪白,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身材细长而偏扁,一般男人都给人以厚实感,即便不是虎背熊腰,但也大多浑身圆滚滚的,杰西却显得分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到天边的云彩上去。
有段时间我跟他形影不离,他没有我个子高,跟他并肩走在一起,你情不自禁地就想揽住他的肩头。
杰西与我同住第一年的冬天,他感冒了,竟十分倔强地坚持不喝药,说是药三分毒;还说专家说了,感冒是一种自愈性疾病,其实不需要喝药,而且市面上五花八门的感冒药没一种是对症下药的,实际上也没有特效药;所以不用喝药,一般捱上六到七天,就会自动痊愈了。
我说好像你从小不感冒似的,我可是从小到大一路打针输液过来的,每年一春一冬换季时节,我是必感冒两回的,仿佛跟我签了终身协定,从不带爽约的。
当然感冒啦,不过我相信物理疗法,喝水,捂汗;讨厌吃药,小时候被灌药灌怕了,后来自己能喝了,最讨厌喝胶囊,你把一粒胶囊含嘴里,喝口水要送下去,对吧?可是总是水咕一声咽下去了,单单剩了扁扁的胶囊卡在喉咙那里呢,胶囊有粘性,好像粘到嗓子眼永远掉不下去了似的,你再喝一口水送,还是他妈的流了水留下了胶囊,仿佛在你喉咙里安了筛子一般,直到水把胶囊冲刷得都破皮了,还他妈的咽不下去,苦味又跟着泛了上来,难受得要死,不得不呕吐出来为止。而且我们邻居家有个小孩,就跟我一般大,就是大人给乱喝感冒药,喝得失聪了,真的,到现在还是个聋子。唉,真恐怖啊,留下阴影咧。
那也不能硬扛啊,多难受啊?我不解地说。
不硬扛呀,你帮我晾好开水,我要多喝水。然后我要钻在被窝里捂汗,把你的被子也拿过来,给我捂上。
我照他说的办了。
他蜷缩在两层被子里,浑身是汗,但是却仍然直哆嗦。
那天赶巧我正好有课,一门不能不上的课,临走我说你没事吧,要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去给你叫医生。
他说没事。
等我上课回来,却发现他在寝室地下跑步呢,从窗台跑到门口,再从门口跑到窗前,屁大地方,不够他转身的,我只好躲到床上。
感冒了,专家建议是休息而不是锻炼。
我觉得运动运动会更好。
他刚说完就吐了起来,吐得那叫个搜肠刮肚、翻江倒海呀,眼泪鼻涕横流,弯倒直不起腰来,我一辈子没见过人会被折腾下那样一个惨相。
他吐了一摊又一摊的水,继而是稀粥样的糊状物,一股酸腐的臭气充满了整个寝室。
我算是倒了大血霉啦,躲又躲不开,走又不能走,不得已用毛巾捂住口鼻帮他收拾地上的秽物。
他吐完以后说感觉一下清爽了,洗了一把脸之后说好了,让我去给他买水果吃。
这个王八蛋倒会指使人,看在他大病初愈的面子上忍气吞声了吧,我出去给他买回来一兜子各种各样的水果。
你对我真好。他一边吃一边说。我会报答你的。
哎呀妈呀,真肉麻;这个家伙说话有时候就是那么令人感到肉麻。
此刻杰西正走在我身边,安静温顺的像头小绵羊,他陪我去医院拆线。那天喝多了,不知怎的,左手心里割了一道挺深的口子,缝了三针。今天该去拆线哩。
我俩刚走出校门不远,就见一辆八成新橙色路虎迎头向我们冲来,吓得我俩直躲,那车吱一声刹车低叫,高大的车头一个趔趄,停了下来。
我正要向着司机咆哮,却见车内那人咧着个大嘴嘻嘻直笑,原来他妈的是道奇。
谁的车,老道?道奇打开车门走下车来时,杰西惊奇地问道。
我的。道奇把他那大眼袋子脸端端正正地一摆。二手货,怎么样?
跟新的似的。杰西眼睛离不开车子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