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面分明的性格在高中时就已形成,一边可以大大咧咧地玩世不恭,在交往中游刃有余,一边又会沉默忧郁,谁也救不回来。经过多年的磨合,这两种状态在我身上可以自如转化,很多时候,甚至这种转变连我自己都察觉不到。
这时,孙晓慧的手机再次响起,我扭过头张望别处,她接了起来。两个长相过分成熟的年轻人在最东边的摇椅上,相互依偎着,男人握着女人的手,很隐蔽地用胳膊在女人的胸部来回蹭着。还不到开暖气的时候,屋子里有些阴冷,两人的动作也没造成过分不好的影响。过道另一边,一群扮相好似高中学生一样的人,大声说笑,他们在打双生,而这个时候高中生应该在学校里才对。我正仔细端详着他们,辨别他们的年龄职业,孙晓慧已经挂了电话。
“还是他?”我装出一无所知的君子模样,其实刚刚她的言语一字不差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孙晓慧点点头。
“看得够紧的,不过说明对你很上心,你该高兴。”
“高兴个屁,他能怎样?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我的情绪忽然毫无预兆地暴涨,指着她包裹着粉色外壳的手机说:“你信不信,你跟他分,我这就跟你好。”
孙晓慧没回答只是笑,笑得很好看。
“你打过去,说分手,我现在就拉着你到宣化街上接吻去!”我声音很高。
她有些挂不住了,说:“属你最不正经。”
这样的结果不出我所料,大概我本就没有预料过什么结果。但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她当真那么做了,我就敢。而至于是酒壮怂人胆,还是情到切处,那就不敢深究了。
“你们每天都怎么谈恋爱?”我打算深度了解孙晓慧并不幸福的恋爱生活。
“能怎样,打打电话,就完了呗。”
“那力度不够呀。”
她看我一眼,不怀好意地接着问道:“怎样才算力度够?”
我微微一笑,打算不作答。
显然孙晓慧对这个问题有着非比寻常的强烈好奇心,努了努上身,夹杂着神秘的语气问我:“你不寂寞吗?”
我看了看她,幅度夸张地点点头,似是害怕每一次低头都再也抬不起来。
她的男朋友接二连三的信息,不断阻断我们的谈话,后来干脆又打了过来。孙晓慧解释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我知趣地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间虽然简陋,但十分整洁,打消了我再吐出来秽物的念头。
我在边角破损的镜子前照了好半天,发现自己除了有些面色苍白,其余都还正常。洗了几次手,冰冷的自来水把双手刺得发麻。
再次回到大厅,孙晓慧依然在苦苦解释,那边好像没完没地央求她此刻就赶回家。想来人都自私和自卑得不得了,自己有个女朋友就好似要占有她的全部,摸不着也要遥控指挥。
我在大厅里晃晃悠悠一阵,尽量不在孙晓慧的视线里出现,她却依然时不时看我一眼,但表情并无催促。我站在木板做成的矮墙前,挨个拿着坑槽里的小石头比对,找出其中最为洁白透亮的那个揣进兜里。在吧台和女老板以及两个服务员聊了几句,兴许是我满嘴酒气,她们很快发了逐客令。
孙晓慧打完了电话,我回到桌前,一边拿好手机和烟,一边表示就此结束,送她回家。
手里推着自行车,身边走着孙晓慧,夜的寒冷一次次袭击包围了我们。胡同里两家常常打擂台的麻辣烫店都打烊了。成衣店里中年夫妇还在忙活,熨斗冒出的水蒸气升腾而起,很快消失不见。门脸几乎看不见的小商店里灯光昏暗,可以想象孤零零的电灯摇摆不定。几个闲人把象棋摊子从门口挪到了狭窄的屋子里,依然杀得昏天黑地。伪装成按摩厅的色情服务场所生意冷清,两个身材臃肿毫无姿色的女人在沙发床上看电视,手里冒着廉价的香烟味。拐了个弯,成排的麻将桌卖场尽管人去店空,但霓虹招牌还在寒夜里忽明忽暗,给人一种心跳停滞的感觉。
我们边走边聊着她男友的执着,我虚伪地夸奖着刚刚打电话的那位,不断重复着那几句道歉的话。
而孙晓慧好似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不耐烦地制止我,说自己回去就批评那位。
“可别,要因为我,你们感情出现危机,我可担待不起。”
走到孙晓慧家单元楼门口,我坚持要送她上去,她一再拒绝。我拗不过她,只好作结束陈词,依然是刚刚那套抱歉的话。许是她听厌了,伸出手来阻拦,我恰到好处地抓过她的手,向我身上一拉将她抱在怀里,吻她的嘴。起先她有些反抗,后来也环抱起我的脖子,吻了好久。
吻完后,我送她到三楼,然后一个人离去,其间没有说一句话。回家的路上我异常清醒,狠命地蹬自行车,但再也没有来时的速度感。穿过几条清冷的大街,我便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