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子的副驾驶上,我身体扭曲地坐着,不像以前总对孙曼菲的驾驶操作指手画脚。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顾忌那些动作是否规范,只在紧急时刻给她提示确保安全。
夜晚渐渐到来,虽然冬末依然寒冷,但街道上热闹非凡。我已不再像十年前如囚犯一样坐在警车上内心惶恐,而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我像是将死之人平和地看着每一个路人,心却如一潭死水。店铺里的灯光越是明亮耀眼,我就越咬牙,我想要冲进这世界,占领它。
在人民医院,我被推到骨科做了一通检查,医生将片子夹在灯箱上凑着双眼仔细观察,然后“噗”地笑了出来,将转椅扭过来对我和孙曼菲说:“这帮小子下手够有分寸的呀,看你表面伤得挺重,但骨头没事儿。”
我勉强挤出微笑回应,他大手一挥说:“去普外吧,不过看你这样子得歇几天了。”
孙曼菲一声不响得推着我在弥漫着酒精气味的走廊上缓缓前行。傍晚时分,不少家属坐在床边招呼病人吃晚饭。医院该是普通人都不愿光顾的地方,真正的花钱受罪。但越是这样越不得愿,且不说病房,连过道上都住满了病人。床上的人并未像电视剧中的那样,以病号服为标识,而只是穿着普通的单衣。他们脸上并未有疾病所致的愁容,大都像是在此过日子一般,表情淡漠,习以为常。
孙曼菲推着我歪歪斜斜地走着,尽量避免碰到病床或吊瓶架。她依然一声不响,刚刚那位大夫的玩笑话,让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轻松,可当我俩独处,她就又恢复了愁容。
一个歇了顶的中年医生仔细查看了我的伤势,然后把我转到另一间屋子,护士给我处理血浆凝固的伤口。我出神地看着碘伏在我污脏的手背上擦出一块干净的皮肤,中年医生拿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处方交给孙曼菲。他张口说道:“小伙子身体可以,弱一点儿的经这么折腾非弄出个好歹不可。”
我调侃道:“您这是夸我?”
“夸你?”医生有些惊讶,“看你也二十好几了吧?一般来我们这儿,弄成这副模样的都是十几岁的娃娃。”
“我就是高中生,长得老相罢了。”
带着口罩的护士被我的话逗笑,擦碘伏的手一抖,棉球落在地上,印出棕黄色的点。孙曼菲仿佛忍无可忍,大步出了屋子。我冲医生撇撇嘴,医生说:“我看你就是挨得轻,还开玩笑呢。”这次他的语气很严厉,像是个父亲。
“那你要我怎样?愁眉苦脸的?”
“你还别不知好歹,这个年龄是该安生的时候了,别动不动就长枪短炮开仗。”
“不该有什么一定之规吧?什么年龄,什么成熟。”其实我心里赞同医生的话,但嘴上却偏要抬这个杠。
“你现在是年轻,还有老本儿可吃,恢复得快。但自己作的总是要还的。”
我仰着脸,洗耳恭听。他继续说道:“你女朋友可是个本分的好姑娘,但照你这么闹下去早晚得弃你而去。”
我没来得及回应,孙曼菲就又折了回来,这时跟刚刚苍白的面色不同,而是绷着脸。我忙问她,她声音很低地回答:“我身上的钱不够了。”
“我的钱包不也在你那呢?”我以为她没花我的钱。
“都用光了。”她无奈地说。
“那给黄昆打电话吧。”我不假思索地说。
她摇摇头说:“欠费停机。”
我对着医生无奈地一笑说道:“看看你们医院有多黑,一粒药还没到嘴里,都已经逼得我们山穷水尽了。”
医生很老练地说:“你现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心吗?”
我一时摸不清他路数,如实回答:“放心。”
“那不就结了,医院就是个花钱买放心的地方。有多少人端着钱还找不来呢。”看来这个问题他已经被问及了很多次,答案像是话剧里的台词,给人很大的思考空间以让对方沉默。
我对孙曼菲说:“要不别买了,在这儿消消毒算了。”我抬着眼皮,用余光观察着男医生的脸说,“回去吃点儿消炎药,休息几天就好。”
孙曼菲还没说话,中年医生先不干了,他努了努身子说:“那怎么成?你瞎胡吃药再吃出点好歹来。”
“消炎药嘛,就那么几样,平时发烧上火都自己找几粒吃,不也没事儿?”我满不在乎地说。
“抗生素药吃多了对身体危害大着呢。”医生一副警告的模样。
我和气地说:“要不您就网开一面,让我把处方拿走。”
这回他更急了,“那不成,医院有规定的。必须在本院抓药。”
孙曼菲也帮腔说:“别逞能了,你就这么一条命,我去取钱。”
我制止住她,让她给洪翔宇打电话,她说不用麻烦别人,但我立即说道:“正好有事问他,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背这一身伤。”
洪翔宇到来的速度比我的预想要快得多,因为大多这个时间老板们都还在应酬。他跑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