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头丧面地回到办公室,桐伟一见我进来,立刻在我之前坐到沙发上。我刚刚的思绪还未断,脸上闷闷不乐,并不想开口说话。水已经凉好,我却不想喝。
“不至于吧,又不是第一次被老刘教训,弄得跟霜打了一样。”桐伟并不明白我的心思,像往常一样开着玩笑。
我把身子往下一出溜,上身躺进沙发里,把手指点在嘴唇上,若有所思地说:“今儿老刘倒是把领导作风走得很完整,批评教育井井有条。”
“看样子他是糊弄住你了。”
我的心一胀,不该是糊弄,“反正说得我蠢蠢欲动,有点儿悔过的意思。”
桐伟站起身子,把办公桌上自己的茶杯拿在手里说:“是不是说你是他的兵,得对你负责,还有什么钦点来的,领导全盯着呢?”
我微微笑着点点头,他咽下嘴里的水,“切”了一声,“用裤衩想想都知道。在他嘴里咱部门哪个不是他钦点来的?我刚来那会儿一星期叫错我三回名字,还钦点呢。”
我想反驳,但发现桐伟的话与实际毫无出入,咽回了那口气。刚平息下胸脯就说道:“他倒是说这次调整部门领导,想带着咱俩走。”我想把这个内部消息告诉桐伟,但又怕说实话让他难受,就扯了个谎, “让咱俩好好表现,别让他在领导面前不好开口要人。”
“原来他挖的坑在这儿呢。”桐伟坐回沙发上,扭着身子对我说,“他心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这么语重心长的劝导你吗?”
我摇摇头瞪着眼睛,表示洗耳恭听。
“先喝点儿水,去去火气。”桐伟就是这样,抬杠斗嘴的空荡也不忘给些关心。他接着说,“知道基建部的宋部长马上就退休了吧,现在好几个中层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我放下杯子说道:“这事儿不都吵喝半年了吗?”
集团在上市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搂着那一亩三分地的厂区搞生产,虽然效益还行,但并没有多少基建工程。但自从上市成功,立即成为政府的香饽饽,又有大量资本需要配置。于是抱着“多置物业”的老思想,集团开始大肆扩建厂区,在一线城市购置办公楼等。这时,基建部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门,摇身一变成为了全集团最炙手可热的点钞机。一年光在这位宋部长手里就要过上数亿的资金,这块肥肉早就看进了其他中层干部的眼里,当这位宋部长还有一年多任期时,集团里已经吵吵着他该给别人腾位置了。但显然,董事长并没有这个意思,因为这位老成持重的宋部长,不仅是集团的元老,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三姐夫。即便有些油水被他刮了去,至少也有一部分送进了自己三姐的肚子里,怎么算都不亏本。当然一度传出说,这两年上杆子找他办事的人多了,他也在外面有了个相好。碍于亲情关系,宋夫人并没有闹到单位,董事长亲自登门调停,并扬言说要辞退了三姐夫。这位宋夫人又不干了,说是让他来规劝丈夫,可没说砸了丈夫的饭碗呀。谁也知道这饭碗里,装的可不是米面油,而是黄金万两。其实董事长也就嘴上咧咧罢了,根本没有要换将的意思,毕竟他心里明镜儿一样,这位三姐夫算是比较胆小实在的,毕竟其他眼红的中层到任后恐怕只会从中贪得更多。
所以流言四起一年有余,这位宋部长依旧稳稳当当地控制着每一个扩建项目,而且直接受小舅子董事长的领导,看样子是要把这个部长当到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即便如此,各位候选人依旧眼巴巴地盼望着他宣告退休腾位置。而像老刘这样胸有城府的人,不仅摩拳擦掌准备在激烈的角逐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恐怕连上位后的三把火都已经浇上煤油了。
桐伟极其神秘地把脸凑近了说:“老刘这不是正努着劲儿往上贴呢,在这结乎眼儿上你给他来了这么大个火盆子扣头上,两腿迈得再快也是瞎跑。”
桐伟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在朋友面前看不住自己的嘴,并非有倒闲话的瘾儿,而是对领导们的事尤其感兴趣。在这方面我的嘴很严,从儿时起我就拥有这么个特质。答应一个同班好友守护父亲有外遇的秘密,一闭嘴就是五年,直到他自己将其传得路人皆知,我才缓缓松了口。而我这样的保守是针对除我之外所有的人,包括面前的桐伟和多年的挚友黄昆。这看似是个优点,但童年的特质到了成年就发生了质的改变。我开始对周围所有的人不吐露真心话,甚至拿谎言搪塞,渐渐成了习惯,就连无所谓的事儿也不愿说真话了。
“最近有什么动静?”
桐伟狡黠地一笑,看来他很喜欢我的问题,“吴玲和老刘较劲儿呢,你算算两个人从学历到能力老刘都稍逊一筹,就是资历老点儿,可现在都学政府那套,兴干部年轻化,这是优势还是劣势还两说呐。下面拼什么?就拼谁上面有没有人,老刘这穷家小户出来的,能有多大能量?我看悬。”
我点着头,露出一脸信服,说道:“分析得挺全。”
“业内人士嘛。”他得意地喝了口水。
“不管这些了,他又开不了我。不过他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