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法控制中挣脱,在逃避答案中消磨。”
——杨乃文《如今》
*
在多数时候,温迟迟坚定信奉的人生法则都是随遇而安。
所以在去年高二刚开学,即使在面馆和王思琪讨论时被李槜当场抓包,并且还即将像赶鸭子上架一样和他成为同班同学的时候,当时的温迟迟其实也没有觉得这件事真的有多么不可接受。心里更多想的反而是希望李槜不是那种乐意张狂的人,至多希望他不要告诉别人,自己跟着家里去给他爸爸“送礼”过。
直到后来,在得到那张红色的成绩单之后,明明还有半年,但在将来分科后会和李槜成为同班同学这件事,反而切切实实变成了悬在温迟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觉甚至告诉她,等到这天到来,她或许再无法逃脱某种名为命运的东西。
可无论再怎么有意无意、是否长久或短暂地为这件事做过心理准备,现在这样的局面和距离,都是温迟迟绝对没有设想过的。
借着整理桌面的动作,温迟迟看着余光里斜前方半点陌生感都没有的背影,呼吸都快莫名其妙屏住一瞬。
嘈杂和旖念都在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自动终止,她把笔袋拉开,说不出的不自然——但不自然倒又不全只是因为坐在斜前方的李槜。
还因为和自己同桌的廖海乐。
“都不打个招呼?”廖海乐借着英语老师分试卷的间隙,直截了当出声,“这是膈应周锐衡还是干脆膈应我啊?”
半点不客气的声音,自然也毫无尊重可言,想着等到陈方的课就会重新调换位置,思绪本来就混乱的温迟迟突然被连应付都懒得,直接没理会他,自顾自从笔袋里抽出要用的碳素笔。
廖海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倒也没发作别的,只每一个动作都开始变得更用力更大声。
“这两节课任务就是做完这份试卷,作文要写,听力我下次课来放。”大概是知道这节课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听课,刚进教室又看见都在整理东西,把试卷分给第一排的学生后英语老师就回了办公室,只说下次课来对答案,她一出门教室里就重新变得乱糟糟。
白色的试卷从第一排往后传,像翻腾的不规则浪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疾步拿试卷的后遗症,温迟迟后颈突然又浮上一层薄汗。
不受控制的,余光里在此刻重新全部充斥着李槜。
不同于上次办公室,他今天穿了校服外套,大概里面并没有加厚卫衣,明明是在有些懒散的放松状态下,肩背却依旧落拓利落。
这么近的距离下,即使碍着旁边的人不敢明目张胆,但所有的细节还是清清楚楚。
第一排到温迟迟所在的倒数第二排距离其实不近,但浅淡的墨水味再一次萦绕呼吸却也不过是几个转身的片刻。
传递试卷的纸张摩擦声聚成汪洋,在不知因何而突然加速的心跳中,李槜就这么突然转身过来。
视线转圜是在瞬间完成的,每个画面却依旧异常清晰。
李槜看起来似乎心情并没有很好,虽然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露出来的眉眼间隐隐压着烦躁,眉骨和鼻梁高挺,灯光斜着照过来,在他微侧着的脸颊投下一块儿黑影,再加上双眼皮褶皱顺着眼头收窄,莫名就多了几分戾气。
虽然听王思琪、曲敏,又或者别的很多人真情实感地夸赞过无数次这副皮囊,但这其实是温迟迟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李槜。
也或许可以说,那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他。
所以即使后来再有无数次,即使她后来从小镇姑娘变成已经知道这样凌厉的骨相也被说成是面部折叠度很高的时候,她莫名还是很记得这时候的心跳。
万幸,没有视线相触的机会。温迟迟伸手接过几乎要搭到自己桌子上的试卷,机械地抽出一张给身边的廖海乐,然后直接把剩下的试卷递到背后,立马被后桌抽走。
眼前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李槜捏着最后薄薄几张试卷的手指节修长,拇指顺着往上的手背有青筋突出,相比寒假之前的最后一面,原本接近小麦色的皮肤不知为什么又重新变成了冷白皮——温迟迟其实并不知道李槜原来是什么肤色,但下意识就这么认为了。
感觉可以被用来当高中生仪容仪表示范了。
半长不长的头发被薄汗贴住,黏腻闷热,温迟迟基于李槜的黑色短碎发,突然这么想到。
就在她后知后觉,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否应该和李槜打个招呼的时候,坐在右边那排靠前的班长突然小声喊了喊温迟迟的名字,见她抬头,他扬了扬手上的小纸条,示意她注意接住。
打招呼的事情才刚想起来就不得不先放在一边,接过大概能猜出内容的纸条,温迟迟先弯腰重新打开收纳盒的盖子,拿出草稿本,又把刚发下来的试卷从中间对折成A4纸大小,而后才垂下视线,明目张胆倾斜着角度看班长趁着发试卷的乱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