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意耳中轰鸣，听不真切周祁安的言语，只得露出凝着水雾眼眶微红的眸子看去，睫翼微颤，如不堪一折的枯蝶。
周祁安垂眸看去，方才那暴戾的光一点点隐去，取代而之的，是一种意味深长的光，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白皙的肤色在清冷的月色下呈现出一种质地温润的暖玉感。
裴如意因他落在自己颈上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若说杨飞沉那时的辖制在她看来不如玉石俱焚一起去死来的痛快，那么此刻，男人的手仅仅只是轻轻搭上去，就让她心中充满了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是了，他是太子，那夜鲜血浸染的坟地，还深深的刻在裴如意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人有多么危险，今夜的变故太多，想来他此刻要对自己动手，也没什么稀奇的。
思及此，裴如意没忍住，抽噎了一下。
下一瞬，周祁安的拇指抚在她的脸侧，缓慢的抹去那一点晶莹的泪珠，他轻叹：“好可怜啊。”
裴如意的眼睛缓慢的移动，这句没来由的叹息里透露出的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惜，忽然让她濒临到极致的情绪如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一泻而出，断了线的珠子坠落在周祁安的掌上，激起一片濡湿的温热。
周祁安看着梨花带雨的少女，手顿了顿，似乎有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他的心脏，他移开视线，向来冷清的声音在迷朦的月芒中带着些令人眩晕的微哑，“回去吧。”
裴如意知道过犹不及，缓缓止住泪意，看向倒在他脚边的杨飞沉，一抽一抽哽咽的问：“那他……？”
“自有办法。”周祁安向下瞥去，眉心微蹙，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污秽东西，厌恶道。
裴如意知道他那不可言说的身份，想来也用不着自己跟着下费心，只是兜兜转转，最后竟还是要依靠他，看来堂堂正正解除婚约这条路，终究是走不通了，她心中既感慨万千又夹着说不明的失落，最终化为吐出的一口长长的郁气。
一夜难眠，光怪陆离的梦像是无数狰狞的鬼怪张牙舞爪的向她涌来，鸡鸣第一声，她才终于松了口气，解脱一般从床上跳下来。
临出门前，她朝隔壁望了一眼，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平静，收回视线，她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开小巷。
当看到杨飞沉被两个狱卒提上来时，饶是知道内情的裴如意也忍不住心中惊讶，可能周祁安杀戮的形象太重，她原以为，今日会看到杨飞沉的尸体，却没想到人如今好端端的的站在大堂之中，只是气息萎靡不堪，与昨日判若两人。
惊讶过后，是更大的恐慌，昨夜已经撕破脸皮，如今他人还清醒着，众目睽睽之下，保不齐要说些什么胡话来，裴如意不安的咬着下唇，紧张的看向高堂。
“大人，草民杨飞沉自知罪孽深重，自愿与裴如意解除婚约，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意外的，杨飞沉沙哑的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