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大人的天堂，也是小孩儿的天堂，用一个词形容所有人：疯不可奈。年夜饭是必要流程，远山烟火会是提前到来的饭后点心。饭吃到一半，我叼着一只鸭腿从窗口看去，璀璨的烟火印刻在幕版上，一朵两朵凹凸有致，获得母亲许可，我刷得起身，险些掀翻菜碗。农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院子里从门□□出的灯光和黑暗泾渭分明，我蹲在门口台阶上眺望，与我最近的山都隔了一条马路和一片油菜花田。先是零星的火光，再是孩童的尖笑，领头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女孩儿，举着冲天炮誓要与远山烟火比高，一个不够那就两个三个，小卖部里净是她忙碌进出的身影，奶呼呼的小孩儿鼓着嘴透过柜台玻璃眼巴巴看着花衣裳买摔炮、买窜天猴、买烟花棒、买双响炮，羡慕着任由眼神拖着身子跟上去，看着花衣裳点燃冲天炮、烟花棒，又作‘哇哇’叫喊捂着耳朵躲到远处，如此反复，那叫一个欢呼雀跃。
鞭炮烟火这东西左右自己手里放的才又怕又爱，我随意在裤子上摸了把鸭腿的油脂，便跃跃欲试，恰逢屋里大人们暖衣饱食，父亲搬出早上买的烟花桶，架在马路对面，把引线扯出来，等在旁边就像等着一声口令开炮的炮手。我兴奋的高举不知道是谁的火机，奥运火炬手都不曾有我的激情，大步跨了两个悬空，一看，被表哥牢牢擒住肩膀，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火机，言道：“大人办事，小孩儿别挡道！”我瞅着他也没比我大多少，骂道：“啊！你自己也是小孩！”“所以啊，”表哥露出一丝坏笑，“我没也没挡道啊。”说着，父亲和叔叔已经缩着脖子点燃引线，然后一蹦一跳的逃到侧边。引线燃烧，烧尽了时间，时间停滞此刻，停滞在我冥思苦想反驳表哥的时候，停滞在表哥唇角笑意、眼睛反射着烟火的五光十色，停滞在女同胞们手挽着手、一个笑脸接另一个笑脸，停滞在父亲饱富少年气息的逃窜，直叫人差点儿相信他其实从未长大。不到一秒的永恒转瞬即逝，‘嘟——嘟嘟——’烟花缩成火球自孔道中飞跃天空，它便不再是游于幕板上的浮雕，此刻清清楚楚有了形状。表哥这才放开我，我仰头大喊大叫，烟火燃尽的颗粒稀里哗啦的砸了我满脸，再见表哥，躲在屋檐下笑得合不拢嘴。我也躲到屋檐下，透过自家烟火升起的轨道再看远山，那一朵两朵静默无声，油然从写实变成了写意，彩色油墨就这么不假思索的晕开了。一年荆棘，勇士总算迎来了短暂的胜利，她抬头见美妙，不见同伴，心头落下一个小小的遗憾，又想该是世间众人共享的幸福快乐，就给不多远同样抬头仰望的同伴去了个新年祝福，祝福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年三十的晚上守夜，大人们找着自己的同龄人混在一堆，男人和几个老兄弟一起打牌，女人和几个好姐妹一起唠嗑，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一直在放，但没有人看。我被一只花狗勾了魂，它怕烟火鞭炮怕得要死，嘴里殷殷，委屈的四处逃窜，我看它可怜的好笑，就追着它到处跑，它也到处躲。躲到房子后面的巷子里，巷角有个小土坑，它夹着尾巴躲进去回头恶狠狠的盯着我，我一边嘬嘴一边细声细气：“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别怕嘛，我不是坏人！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花狗呜咽，眼睛贼亮，听见带着陌生气味的来人接着说：“来福？旺财？花花？”花狗听着这人轻浮的语气，觉得那是来抢占土坑的，心头积压的恐惧迫使它喊道：“汪！汪汪汪！汪汪！汪呜——”我心下打个激灵，骂了句；“喊什么喊！”目光滑到花狗干瘪的肚皮，深思熟虑过后，指着它叮嘱道：“别乱跑，等我，我给你买火腿肠。”回来时候，花狗温顺的趴在土坑里，它身边多了个老妇人，老妇人一手提一袋旺旺大礼包，一手摸着花狗的头，我脚步的动静让一人一狗警惕的回头，我走过去问：“奶奶，它是你家的狗吗？”老妇人手挪开，撇着嘴巴说：“哪个说的？”我说：“你看嘛，它认识你。”老妇人埋头良久，年三十的热闹在这条巷子里褪了色，她重又摸着花狗脑袋说：“这只狗野得很，谁也养不熟，过两天就跑了——”她捏捏狗的耳朵，扶着膝盖站起来，“——可怜诺。”音色汆肠，让人好不牵肠挂肚。我用牙咬开两根火腿肠，一根花狗吃，一根自己吃，吃完后花狗安分躺在我腿旁，我窝在土坑里，已经想好怎么请求母亲养它了。想得出神，突然听见“嘿！”，花狗吓得翻身就跑，我追了两步，便见不到它的影儿了。无论如何花狗和我有一根火腿肠的缘分，谁都养不熟的野狗，在村子里就是格格不入，同坐土坑的交情使我不由得同情它来，怒而见一帮顽童嬉笑唱跳，领头花衣裳更是笑得肆无忌惮，我学着花狗的神色，恶狠狠骂了句：“神经病！”
母亲在里屋和什么人聊天，半掩着门，我回来卡在门缝中间张望，母亲把先前我见过的旺旺大礼包提给我，我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巷子里的奶奶吗？开口未言，母亲将我赶走，我身上一块附上一块黑泥，实在心虚面对母亲，听见里屋传来轻轻的笑意，就趁着烟火坐在院子里吃旺旺奶糖。吃着吃着睡意朦胧，也不管天地棉被合不合适，枕着大礼包沉沉睡过去。
早上，天光还没有完全出现，清晨的雾气凝结在窗户上，外面和我成长的街区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