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记得我在作文《给二十年后的自己一封信》中写道:我们在鳞次栉比中寻找辽阔,却埋怨辽阔刺伤了我们的眼睛。这篇作文被贴到了教室后面的墙上,倒也不是因为写得多好,只是除开这一篇以外我还写了一篇,语文老师念我积极的学习态度,就把两篇的复印件都贴到墙上,每个路过的同班几乎不会抬头,而我班级所在位置恰好占据了整个学校最死角的一间教室,隔绝所有同年级和非同年级的一切拜访者。那两张复印纸直到烂了、撤下换新的,都没见有人为之驻足,我心中自然忿忿不平,就把作文拿给父母,父亲看了两行拿给母亲,母亲看了两行开始玩手机,拿给我,让我念给他们听。我念了,但他们根本没听,马马虎虎鼓了掌,抽过单子聚精会神的算起账来。辗转反侧之后,作文到了三物手里,边角都卷起来,三物细心的将其按平,看着看着便念出了这句话,她不由自主红了脸,说是情不自禁。手却放在流浪狗身上一下一下的抚摸,小区楼下的流浪狗瘦骨崎岖,毛也没几根,怎么会有人享受?我揣着手站在一旁,装作深思熟虑的思考者。
可能装模做样摸到了门道,脑中也同三物情不自禁一般蹦出问题。我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二十年后的我。”夏后是秋,年复一年又是秋,路旁是一条小河,由于工业的污染,散发着阵阵恶臭,但这不妨碍秋风吹的河边的树沙沙作响。初二上期,没上几天课,老师便通知从下周开始要上晚自习,但是初二完了是初三,初三完了是高中,高中完了就会离开去往新的城市,这意味着像现在这般和三物踩着日落回家的场景将不复存在,三物抖了抖,明明刚刚秋分,她却像身居寒冬一样。我的手指指尖变的冰凉,哈了一口气,放在口袋里。这个城市的四季从来都是分明的,它提醒着你凛冬将至,也不忘记告诉你春暖花开,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三物收回了手,问:“我先想想。你呢?你有没有?”“我?”不知来自何处的悲伤,刺痛着我,我忍俊不禁,叹道:“没有。”我有种预感,三物即将如同一只碰见阳光的鬼魂一样消失,但鬼魂真的存在吗?唯物主义观要求每一个人拒绝虚幻、拒绝不着边际,可履行唯物主义观的人喜爱将情感附庸虚幻、附庸不着边际,因为不着边际就是未知,未知让人逃避一板一眼的现实,逃避中的人无法理智,电视上说:无法理智的人会放任情绪肆虐。所以悲伤肆虐,根本压抑不住。我指着夕阳对三物说:“你看,这个阳光的颜色真美!”,‘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三物说:“就算现在说了,你记得住吗?”我不敢保证,然后三物把对二十年后的我的话说了,但现在的我没敢听,也不想听。
作文一事还是让我在班上有点冒尖,好写好记的名字给班上几个捣蛋的提供素材,由于我实在沉闷无趣,捣蛋的没有青春期荷尔蒙萌动可以造谣,于是揪着课上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机会不放,用课本挡着脸,阴阳怪气喊:“钱、一、二。”不明事理的老师听着‘举荐’,就把我喊起来,即便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学乖了以后,每次被动站起来,我便闭口不言、不闻不问,要是老师气急败坏了,也不关我的事;当然也有明事理的老师,比如将我置于浪尖的语文老师,除非当日她心情确实不错,否则每遇此等事件,谁叫得最大声谁起来回答问题,答不上来那就站一节课,偏偏语文老师的问题都是书上找不到的开放性问题,无论如何没点想象力不能让她满意。后来我察觉那些阴阳怪气中夹杂着莫唐的声音,回望过去,她正掐着同桌的腰,威逼利诱他不准出声,我坐第二排,和她不同组,十几个黄色脑袋黑色头发几十只上下眨巴的眼睛,我只看见了莫唐,仅一眼,就移开了。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我和莫唐有了共同的秘密,虽然我不晓得是什么秘密,但每一次回头,我们眼神交错,仿佛都在互相保证:“不能说出去哦——”
时针指着‘3’,窗帘中午被趴课桌上睡觉的同学放下来一直没拉上去,教室里点着灯。语文老师靠在多媒体讲台上,抬手招呼我站台上念自己的作文。迟迟开口,先被老师引导的全班掌声打断,台下坐着一个又一个一动不动的蘑菇,我忍着笑意,三物几乎嫉妒的说:“有什么好笑的?他们不过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才鼓掌的。”我对她说:“不是,他们像蘑菇。”念到第二段,三物问了句:“能吃吗?有毒吗?”我便笑意喷涌,抬眼发现教室里的灯亮得人迷糊,有同学掀开窗帘喊道:“外面天黑了!”靠窗户得竖排同学接力似的坐在座位上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外头漆黑一片,黑板上方的钟表时针仍旧指在‘3’,语文老师三步跨到窗边张望,学生们一轰也挤过去,我对三物说:“你看那群傻子!多看两集科教频道都知道叫日食!”“说什么呢?”感到手中一空,莫唐抽过作文看起来。我一晃四周,怎么突然想起三物来了?莫唐从文字间抽头问:“百年难遇的日食,你不去看看?”说话间,外头又慢慢亮起来,我说:“我还以为我们绝交了。”“你不是生病了吗?”“谁说的?三物?”我感到不可思议,短短生病几天,难道三物已经和莫唐认识了?没等莫唐回答,她的同桌趁乱在一群‘哥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