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尔乌河畔,处处可见居无定所的流民。他们大多是从岐州逃出来的百姓,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些已是病入膏肓昏倒在地。
裴家马车是黑楠木所造,窗牖雕梁画栋,出现在此处极为显眼。这些流民顾不上护卫手中的佩刀,齐齐涌上来讨要食物。
裴沉榆掀起一角车帘,垂眸环视四周,虽已料想到边境这般不堪的景象,却仍不免为止心惊。现下还只是岐襄一带,等五年后战乱四起,大晟遍地都不得安宁。
她叫来刘方问过队伍剩余的干粮储备,差遣众人分出部分。
不曾想片刻后流民越聚越多,将车队围了好几重,怕是有数千之众。
“行行好,赏口饭吧。”
“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孩子!她两天没吃过一粒米!”
流民们边哑着嗓子哀嚎,边拼命向前挤拥。
裴家众人见此情形,既怜悯这些饥寒交迫的流民,又担心他们会失去理智聚众哄抢。裴穆心系爱女,由林梧护佑着下了马车。
“爹。”裴沉榆忙伸手搀扶,“眼下这情况……”
裴穆眉头紧锁:“榆儿,我们所剩口粮救不下多少人,恐怕会出事。”
刘方适时折返,忙禀告道:“姑娘,果然如您所料,这些流民多是拖家带口,我们剩下的粮食够管孩童一顿饭。”
“这倒是个好主意。”裴穆闻言露出喜色,“大伙儿受累,把车上的口粮全部分给稚童,待我们入城再饱餐一顿。”
裴家奴仆秉承旨意行事,当即一个个忙着拆解包裹分发面饼和馒头,接过干粮的流民皆是连声道谢。
有几个汉子仗着力气不守规矩夺了别人的,继而趁乱接近马车,想要抢车上的金银财物。
林梧横刀阻挡,又唯恐见血惹起众怒。好在十余位护卫及时围了上来,将为首闹事的团团控制住。
等到粮食全部发完,裴家商队重整队伍预备入城。车轮滚动,仍有流民不时冲到车前,颠得马车左摇右晃。
裴穆掩面叹息:“朝廷早已下旨开仓赈灾,可一级一级官吏层层盘剥,再到百姓手里便所剩无几。”
“不仅如此。”裴沉榆神色黯然,“之前所过的青崖县沿路皆有重兵把守,原以为是前线败仗后方紧张所致,现在想来并非这个原因。”
裴穆怫然道:“竟不准流民进城?”
“不错,各州县纷纷闭城自守且不发粮救济,任由流民自生自灭,长此以往必成民乱。”
“我们此次出行人单力薄,最多能帮得一时,难道要眼见这些人活活饿死?”
裴沉榆蹙额,似是忆起了什么:“算算时日,和亲的车辇快要到了……”
狂风大作,黄尘蔽日,远远可见一座青石城门,其上的紫杉木匾用遒劲张扬的笔锋写着“襄州”二字。
守城的士兵肃立两侧,不准流民在城门附近徘徊,对于强行擅闯的直接挥刀斩杀。
商队的马匹行至门前,裴沉榆撩起帷幕,出示了通关文牒,士兵仔细核阅后便放了他们进去。
眼见夜色将至,这一日又是奔波又是惊吓,裴家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当即赶往城中长街唯一一间客栈。
客栈陈旧的匾额上书迎春二字,门口也堆积着枯叶残枝,似乎许久没人打理。
林梧用刀柄推开木门径直而入,只见大堂冷落空荡,唯有几张木质桌椅。
正在打瞌睡的掌柜被脚步声惊醒,见一行人衣着气度不凡,连忙满面堆笑地迎出来:“客官,里面请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备上几桌好酒好菜,再把上房都收拾出来。”刘方上前两步吩咐道。
“好咧!”掌柜应答一声,转身掀帘进了后厨。
足足近一刻钟掌柜才又现身,端了些酒菜上桌。皆是些简单清淡的菜式,味道倒是颇有滋味。尤其是一盏温热的黄粱酒,入口绵柔甘醇,喝完浑身透着暖意。
“这客栈上上下下只你一人?”裴沉榆挑眉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掌柜手中动作不停,“关北苦寒之地本就少人来往,如今受战乱影响粮价水涨船高,百姓自顾不暇又怎舍得花钱进客栈。我早早遣散一众伙计另谋生计,自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裴沉榆与父亲对视一眼,他们来时就议好在边城盘下一处据点,便于日后收购香料。这间客栈位处长街中段,倒是不错的选择。
裴穆沉吟片刻,开口道:“掌柜的,我们是云京裴家的商队,准备来这边做些生意。这家店你一个人苦撑也并非长久之计,不如转与我们,价格方面绝不会亏待,不知意下如何?”
掌柜愣在原地,虽已看出来人非富即贵,却没想到出手如此阔绰。他再三思索,既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也不敢漫天要价,半晌方咬牙道:“小的姓钱,这家店是我钱家祖上产业,本不该谈买卖,可我也不愿见它在我手上落败……若诸位接手后仍经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