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出殡当日,金陵府骤雨狂袭,屋瓦鸣风。
素烛高照,杜家大房“唯一”的孝子杜宗彦跪在灵堂中,身着素白麻衣的李吟娥立在一旁,梅姨娘与杜宝琳哭得尤为伤心,双手扯住棺木边缘,哭声悲切。
宾客临门,步履匆匆,大房众人各自忙碌,大老爷沉默地站在柱子后面,平静又悲凉。
他的好弟弟升官了,来人说今年秋末,调令便会下来,海陵府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他的亲爹听闻此事后,夸他德成后代,是杜家的大功臣。
而他呢?短短两年,失了三个儿子,如今妻子因弟弟招惹进来的人枉死,他却只得了亲爹一句:“不堪大用,连一个女子都摆不平!”
对,还有一句,不过是对着他的弟弟说的:“幸我儿争气!”
逼李吟娥守节一事本是弟弟提出,为何遭难的却是他这个哥哥?
出殡的时辰已至,外间雨停,朱姨娘招呼抬棺,芳姨娘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二房的人还没来...”
不知谁说了一句,他们才知孙太傅昨日来了金陵府,二房一家今日去了观胜楼陪他。
“不等了,走吧。”大老爷发话。
杜宗彦扛幡起灵,四个小厮抬起棺椁跟在身后,白绸飘扬的孝幛,在风中抖动,大房之人相互搀扶走在最后。
大奶奶葬在杜宗敬旁边,黄土之下葬了她的一生。
回程时,雨后放晴,今日的金陵府送走了杜家大房的大奶奶,迎来了两位贵客,一位是孙太傅,另一位是霍将军。
裴似那时正坐在书房中给福王写密信,门突然被人推开,他沉着脸想骂垂文没一点眼力见,却发现是自己的舅舅,赶忙收起密信,起身笑着去迎他进来。
“舅舅,你怎么来了?”裴似嘴角带笑。
霍将军背着手环顾四周,闭口不言,等裴似离他越来越近时,一转身拽过他的衣领,细闻之下,果然鼻间隐隐有女子的脂粉香气溢出。
“舅舅,怎么了...”裴似尴尬地问道,手不知该推开他还是放下。
“李吟娥。”霍将军放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前几日,府中管事来报,江陵府一对经商的李氏夫妇塞钱找他问话,问的不是霍家之事,而是四公子裴似。
问题中,多是关于裴似的人品与家世,特别问了他是否与人定亲?又是否有妾室、通房?管事觉得奇怪,回府后便向他禀告。
他派人追查后,发现这对夫妇有一个独女,去年嫁到金陵府杜家,不到一个月就守了寡。
正巧,他这个外甥也在金陵府。
眼前之人,自小天地不怕,任谁的薄面都不肯给半分,现下眼神慌乱不已,像在问他,怎会知道这个女子。
“你也不怕她夫家知晓后,将你们扭送官府!”霍将军劝告道。
“她已是我夫人,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她!”裴似冷哼一声,眼底一片冰冷。
霍将军自知管不住他,只好劝他多为那女子想想,若他人发现他们有染,这世间的闲言碎语与规矩,迟早会吞没她的命。
“你有陛下和霍家护着,自然无事,可她有什么?她只一条命!”霍将军苦口婆心。
“舅舅,我把玉佩送给她了...”裴似侧身与舅舅对视,眼神坚定如铁,又亮如繁星。
霍将军长叹之后,站在窗边沉默不语,手指曲起,一下下敲打窗台,再回头时,只让裴似好好护着李吟娥。
“莫学你那混账爹,净做些始乱终弃,负心薄幸之事!”霍将军轻拍他的肩膀说道,随后大步走出书房。
“舅舅,你才来就要走吗?”裴似追着他问。
“军中还有要事!”霍将军并未回头,步子极快,来去如风,转瞬消失在门口。
裴似嘴角露出一抹不拘的笑,将书房门合上。
日头毒辣,霍将军带来的随从候在大门的阴凉处,正巧与回府的扬采攀谈起来。
“四公子,还无婚配的打算吗?二小姐不知道还要等他多久...”其中一位随从问道,另一位随从跟着惋惜:“将军来时,若不是夫人拦着,二小姐怕是要一起来的。”
扬采尴尬地立在原地,看他们都看着他,只好垂头回道:“哈哈哈,公子的心思,我们这些个做随从的哪猜得准,说不定他哪天就找个人成亲了...”
霍家的随从觉得他说的在理,裴似做事一向乱来。
“你们别说,我倒真想知道四公子日后会娶谁。”
“国师说公子红鸾星动,约莫是快了吧...”
几个随从正欲细问裴似红鸾星动之事,霍将军从书房走出,挥手让他们跟上,这就回将军府。
扬采等人走后,赶紧用衣袖擦擦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水:“唉,扯谎太难了...”
外间马蹄声声,孙太傅坐在观胜楼中,不经意间的一个侧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