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檀香如烟,游丝袅袅。
骊欢面色陡然惨白,呼吸颤悠悠地一顿,俨如弥留之人进气不畅,韩素素惊惶地抚摩她的背脊:“初初,你别吓唬我!”
骊欢压着胸脯缓过神,收敛思绪,瑟缩起身体道:“素姐姐,我不可能与楚慕重归旧好,我要我爹娘回家!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他……他是畜生,是杀人凶手……”
说着,眼尾染红,热泪扑簌簌流下。
韩素素心疼地为她拭泪,叹道:“好好,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初初你别激动,你身上的伤口会复发的!”
骊欢不语,脑海一阵激烈的昏眩,倚在韩素素怀中几欲睡过去。
她又深恐楚慕当真难为韩素素,只得用了两勺燕窝粥,又服下半碗汤药,这才沉沉阖眼。
外头正殿暖意融融,楚慕支着长腿侧身坐在软椅上,手中无意识地把玩一只绣工歪歪扭扭的小香囊。见韩素素踏出内殿,霍地起身询问里头的情况。
韩素素不敢隐瞒,抹去眼泪如实说了两遍,楚慕才放她出宫。
缄默片刻,楚慕吩咐刺眠将韩素素夫君一家调回京城任职。如此,这韩素素便可安心在皇城定居,也方便时常来陪伴骊欢。
刺眠已经懒得同楚慕争执,瞥了眼屋外天色,盘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恭声道:“皇上,不如您亲自去宣政殿拟圣旨?”
楚慕没搭理他,不耐烦地压低眉眼。
刺眠摸了摸鼻子,认真道:“皇上您想想,骊皇后在世的亲友可不多了。这叫韩素素的女人与皇后交好十多年,您对此事上心些,不正好能让皇后看见您的心意么?”
楚慕稍作迟疑,收起香囊,睨向画屏下侍立的槐序:“将朕备好的汤药放到小厨房温着,再多弄些皇后素日喜欢的茶点……若她睡醒了,即刻派人去宣政殿知会朕。”
槐序怯怯应下:“奴婢遵皇上令。”
楚慕白袍飘然离开,冬阳透出层云俯照而下,偌大的凤鸾宫气息都轻松两分。
大殿外忙活的宫人们长舒一口气,聚到一株花叶葳蕤的合欢花树下,小声偷闲道:“你们说皇上日日往这边跑,就连刺眠统领也随行守着,是不是咱们皇后要复宠啦?”
“必定如此啊,皇上何曾对哪个女人这般殷勤过?”
“到底是年少夫妻,骊家是骊家,皇后是皇后,皇上还是在意咱们皇后的!”
众人是各宫新调来的奴才,稀奇又兴奋地谈论着,忽地一道鞭风如闪电横扫地面,“啪”地一声带起满地雪花。
众人惊异地掉过身,就见一名俏丽宫婢撕碎外头的袄衣,露出一袭烈火般明艳的红裙,冷声叱骂道:“你们做梦!骊欢这小贱蹄子,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少慕哥哥在一起!”
“她仗着骊家的势,逼少慕哥哥与她成了婚。如今骊家人都死绝了,她居然还不安分?!还妄想同我抢少慕哥哥!”
红裙宫婢越说越怒,眉眼飞扬,跺脚扬声道:“明明本郡主才是少慕哥哥的青梅竹马!本郡主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
偌大的宫苑死寂片刻,一众太监、宫婢们忙得跪下请安,苍白着脸道:“参见华苏郡主!华苏郡主说得对!”
这名红裙女子是京城风头正盛的华苏郡主,乃新帝麾下一等功臣——叶王爷的嫡幼女。
华苏郡主自幼性情倨傲活泼,习得一身俊功夫,腰间常年别着一根金丝软鞭。八尺高的壮汉子也能被她抽得皮开肉绽,京城上至勋贵、下到百姓,没人敢惹她不痛快。
新帝楚慕登基后,这位郡主时常进宫走动,还惹出不少祸事。新帝对她却极其纵容,譬如当今世上也就只有她一人敢唤新帝“少慕哥哥”。
故此,新帝身边的总管严公公见了她都毕恭毕敬,更遑论她们这等小奴才了。
太监宫婢们惊出一身冷汗,不知这位小祖宗如何溜进凤鸾宫的,忧心事情闹大,一齐跪求道:“华苏郡主,求您别囔囔了!”
“咱们皇后才歇下,扰了皇后娘娘安寝,皇上必定要怪罪的!”
华苏细眉一挑,扫过凤鸾宫富庶华美的寝殿,愈发恼恨地甩起鞭子:“狗奴才少唬我,我亲眼看到少慕哥哥走了!”
“我在这宫里捱了几个时辰,就是为了等少慕哥哥离开!我要亲手杀了骊欢,看这小贱蹄子敢不把皇后的宝座还给我?!”
众人闻言心中一寒,就见华苏利落地凌空翻了个身,飞扬的红裙直接落到石阶尽头的廊檐下,一径踹开殿门往内殿跑去。
*
内殿,骊欢正躺在凤榻上入眠。
自打骊家遭难之后,她每每阖上眼都会梦到自己被杀的贴身侍女,梦到父母亲族血洒刑场的惨状。
兴许今日乍见韩素素的缘故,她头一回梦见少年往事,梦见初遇楚慕的样子。
那年盛夏,她年仅七岁,随母亲从塞北边境赶回京城奔丧。
外祖父年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