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丢了大面子,在太监们的簇拥下颤巍巍爬起来,见四周并无百姓过路,凶狠地落下泪来:“你、你个小杂|种!大庭广众之下,你竟敢对我动手?”
“你和你那贱奴娘亲被我姑姑丢去乱葬岗,这爬回来才几日,你就傍上叶亲王,小白眼狼!你还敢对我不敬,我要叫我姑姑打死你。”
楚慕无动于衷,垂下眼嘘了声:“再叫一个字,另条胳膊也给你卸了。”
“……”小郡王略微停顿,恨恨哭道,“你别以为小小年纪在军中混了个名头,就有多厉害!你敢找我皇后姑姑的茬?”
她那时听不懂这些,只昂着脑袋打量楚慕。少年一袭清简白衫,容色清逸,盛夏艳烈的阳光投在他冷淡的眉目上,衬得他恍如天上小神仙一般。
“我自然不敢,不过今日大皇兄也来了,小郡王可要去他面前分辨分辨,这两个小孩是不是非杀不可?”
楚慕垂手上前半步,小郡王吓得往太监怀里一缩,硬生生让楚慕眼底气势逼得不敢接话。
哪知正巧,大皇子自府邸正门匆匆走过来,弄清事情首尾,客气道:“五、六弟啊,你别为这种小事动气。”
“如今皇城数万禁军都归叶亲王执掌,叶亲王钦点了你来收拾韩府,那这边的一应事务自然是你来说了算。”
小郡王不满地拧眉,见靠山服软,抱着高高肿起来的胳膊扯开嗓门抱怨:“表哥!你看不见我胳膊都流血断掉了?你干嘛帮这个杂……”
大皇子猛地抬脚踹上他的小腹,高声斥责:“闭嘴!你瞎囔囔什么?除了出门丢人你还能干什么?”
“六皇弟虽说年岁小,却也是叶亲王钦定的监刑之人,你怎敢无礼,半点规矩没有!”
小郡王又摔了个狗啃泥,红衫胜火,瞪着眼简直气得半死。身后十几名耀武扬威的太监侍从却夹紧尾巴,不敢再抬头说半句话。
楚慕轻哂一声,冷沉沉的眼风扫到她身上,盯着她半边红肿的面颊看了两眼,不耐烦道:“大皇兄,栓好你的狗,再敢在我面前狂吠,我拧断他的狗头。”
少年语气阴翳,却一点也不凶狠。
她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众人,生得太矮,十多岁的少年们也比她高出一大截。但楚慕走到她跟前时,她不知怎地一点也不怕,抬脸笑道:“多谢慕哥哥!”
楚慕似愣了一愣,伸手捻去她发包上的两根杂草,凝眸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开心地弯起眉眼:“慕哥哥,我叫骊初初!”
楚慕轻应一声:“骊……初初?”
煌煌阳光下,少年一袭白衫身影明净清瘦,黑漆漆的眸瞳恍若盛着一捧清雪,倒映着她软嘟嘟的笑脸。
她自楚慕眸中找到自己的小身影,额角脏兮兮的,发丝里还粘着几根青草,却引得楚慕勾唇笑了起来。
那日分别之后,她彻底惦记上京城。
母亲讶异她一个小姑娘,竟当真带出韩氏一族仅存的血脉。罚她跪了祠堂,又心惊胆战地遮掩此事,私下里安顿好韩素素,即刻带她赶回塞北边境。
她却满心扑在一名叫楚慕的少年六皇子身上,此后许多年,她都记得楚慕的仗义搭救;记得那日灿目艳阳下,少年笑容昳丽如画,清风一吹,雪白的衣带轻轻扫上她的手掌,一如少年救她的姿态般从容恣意。
塞北到繁华的京城,她与楚慕之间相隔千万里的遥远距离,却在天长日久间酿造成一种奇异的思念。
他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在那片盛大城池中过怎样的人生,会不会偶然记起她?
若能回京城瞧两眼该有多好。
真的很想再见见他——
寝殿外的骚动声越来越响,隐约传来死对头华苏郡主的声音。
骊欢挣扎着醒来,梦中少年楚慕白衣含笑的身影犹在眼前。时至今日,她如愿被困在铁笼般的大城池,被屠去亲友、折断羽翼,牢牢地锁死在楚慕身边。